公元181年,汉灵帝光和四年,巨鹿,大旱。
破败的农家院落。黄土打的院墙已经塌了一小半,仍然立着的院门显得可有可无。既不遮风也挡不了雨的屋内,兄弟三人坐在墙角叹气。
“哥,今年……又旱了。”
“我知道。”
“昨天我去了镇上,告示上说,今年的田税又要多收二成。”
“还要加?!这日子没法过了。种地种地,咱兄弟三个种的地不够交大哥一人的税。”
年纪最轻的男子一拳砸在身后的土墙上。
“三弟,轻点儿,莫要把墙砸塌了。”
“反正都活不下去了。大哥,我不想种地了。”
背靠墙角而坐的男子微微叹了口气,轻轻说道:
“是啊,靠种地活不下去了。得想个办法。不仅能让咱们兄弟活下去,也要给四里八乡的找个活路。”
“大哥,县里的马元义前两天又来了一趟……”
“又来了?说什么?”大哥微微皱眉。
“还是那些话。咱们尊他一声‘马帅’,他给咱们饭吃。”
大哥沉吟半晌,摇了摇头。
“他那个营生,也是掉脑袋的,干不成。”
“大哥!咱们现在已经没活路了。”
“三弟,你这急脾气,得改改。大哥肯定已经想好办法了。”
兄弟二人一齐看向老大。
“马元义的事,先放一边。明天我去邻村,找那个教过咱认字的郎先生。他是个有本事的人,心也好。看看能不能给咱们兄弟指条活路。”
老二老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无奈。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三兄弟中的老大便离开破败的小院,去往邻村。平日里,以老大的脚程,最慢半天时分也回来了。可今日,天已经擦黑,还不见人影。
下午的时候,老二去邻村找过,没见到大哥,也没见到郎先生。只在郎先生的住处见到散乱的桌凳和一摊血迹。
老二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傍晚,大哥还没回来。把情况简单跟老三一说,兄弟俩更担心了。
老大直到三更时分才回到家中。身上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大哥,你这是……”
老大一挥手,打断了老二的话头。
“老二,找点柴火,把屋子点了。老三,看看还有什么要带走的。咱们马上走。”
“不回来了?”老二问道。
“不回来了。咱们有活路了,老乡们也都有活路了。”老大斩钉截铁地说道。
三人趁着月色离开了出生长大的小村子,谁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燃起熊熊大火的老屋。
土丘,乱葬岗。
“就是这儿了。”
老大指了指一处地洞,率先钻了进去。老二跟着也钻入地洞之中。老三看了看四周,偶有一星鬼火闪动。确定四下无人,最后一个钻了进去。
七拐八弯之后,洞穴略微大了一些,可以容人躬身行走。来到尽头,老大点燃火折子。老二老三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死人,浑身是血。仔细看看,血迹已经部分凝固,死了大约半天左右。
“郎先生?!”老二惊呼。
“嗯,是郎先生。我在村子里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死了。是我把他背到这里来的。也是郎先生指路我才找到这儿。到这儿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便断了气。”
“什么话?”
“只有两个字——太平!”老大伸出两根手指。
老三仔细查看了一下郎先生的尸体。
“太惨了,骨头断了十几根。”
“谁干的?”老二问道。
“不知道。土匪,也可能是官府,都一样。”
老二老三沉默。这个年头,官匪都一样。有时候,土匪还更好一点。起码,土匪大部分时候说话还算数。
“大哥,下面怎么办?咱们的活路在哪?”
老大指了指郎先生尸体边的几卷竹简。
“就在那儿。”
老二老三各拿起一卷。借着火折子的微光,老二看到竹简上写着:太平要术符咒。扭过头,老三手里的竹简上,写着:太平要术医术。
“竹简一共三卷,咱三兄弟一人一卷。我的是兵法。”
老大看着二位兄弟,继续说道:
“这就是活路,咱老百姓的活路。”
此时的灵帝并不知道,巨鹿郡的这个小小地洞中,张姓兄弟三人将会为这乱世拉开怎样的帷幕。
一年后,老大张角创立“太平道”。信道者可逢凶化吉去病消灾。凭借三弟张梁的医术和二弟张宝的符咒,青州、徐州、幽州、冀州四州之地的数十万百姓皈依太平道。
“众生平等,共享太平。”
这是马元义为太平道撰写的教义总纲。这个站在张氏三兄弟背后的男人,为太平道的迅速传播出谋划策,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他的建议下,张角结合自己从《太平要术兵法》中所学,将四州信徒数十万人编为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马元义,凭借自己的实力地位则被推举为“大方”,任洛阳地区太平道头领。
随着太平道教众的增加,自身实力的增强,张角三兄弟已经不满足于“为百姓谋条活路”了。
“既已如此,何不举大事?”
马元义和张角兄弟相视一笑。
又经过近一年的秘密准备,马元义内通宦官中常侍封谞和徐奉,外连嵩山地区的阳城、阳翟、汝州教众,为起事做好了准备。
然而,马元义没有想到,自己这近一年的所谓“秘密准备”因为牵涉人员太多,根本无法做到“行事周密”。再加上唐周的叛变告密,马元义在又一次潜入洛阳的时候,被早已带兵埋伏在此的司隶校尉袁绍抓了个正着。
灵帝虽昏庸,但不傻。
“众爱卿,马元义谋反,该当如何?”
灵帝的面前,跪着西园八校尉中最有实力的三人,上军校尉蹇硕,中军校尉袁绍,下军校尉鲍鸿。
三人当然知道,谋反,这在任何时候都是诛九族的大罪。皇帝也不是当真在问应该如何对待马元义。如此大事,皇帝陛下不在朝堂问百官,而在这御书房单独召见他们问话。这背后的深意,不可不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