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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9章 权出于战

    “谈天衍”邹衍,“雕龙奭”邹奭(shì)这“齐国双邹”,都是阴阳家的代表。

    这两位一开场就占据了先发优势,通过阴阳五行学说,解释了世间大乱的原因,给出了天下大治的方法。

    在科学并不发达的战国,阴阳家的学说非常盛行。

    邹衍不仅在齐国受到尊重,其后一度担任稷下学宫祭酒,列国诸侯对邹衍也是尊崇备至。

    在魏国,魏惠王远接高迎,同他行宾主的礼节;

    往赵国,平原君侧身陪行,亲自为他拂拭席位;

    到燕国,燕昭王拿着扫帚清除道路为他作先导,并请求坐在弟子的座位上向他学习,还曾为他修建碣石宫,亲自去拜他为老师;

    更不用说秦始皇最终采用了邹衍的“五德始终说”,作为自己一统天下,代周而立的政治理论。

    邹衍周游各国受到如此礼遇,与孔子陈蔡断粮、面有饥色,孟轲在齐、梁遭遇困厄,可谓是天壤之别。

    阴阳五行学说自此始,流传中国数千年。

    即使是在科学发达的今天,阴阳五行仍在人们生活中发挥着神秘的力量,时不时有人会在为孩子取名时,按照五行说的理念,缺水补水,缺土补土,拼凑出一个个五行圆满的好名字。

    阴阳五行学说生命力之强大,影响力之持久,由此可见一斑。

    场中诸子四下张望,似乎在盼望着什么人出现。

    不错,齐国三邹子,分别为邹忌、邹衍、邹奭,既然邹衍与邹奭出现了,邹忌会缺席吗?

    不错,邹忌确实在场,众人将目光齐齐投向他。但邹忌却是镇定自若地坐在台前,并没有要上场的意思。

    弦唐子久在齐国,显然认得邹忌。他侧身过来,轻轻地对俱酒说了两个字:“邹忌。”

    俱酒第一次见到邹忌本尊,想想上次此人穿梭越、楚之间,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硬生生挑起一场三国诸侯大乱斗,不由感慨:战国之时,口舌之利,利于甲兵啊。

    俱酒看到邹忌并不是坐在主位,而是坐在侧位,不由对坐在主位一位华服翩翩少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俱酒示意弦唐子看看此人,弦唐子看了,也不认识。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诸子何故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小可不才,愿上台一辩。”

    言语未落,一个体型健硕的青年士子大步上前。

    只见他头戴高冠,曳地深衣,步履铿锵,举步若飞,与其他诸子稳重的举止迥异。

    最特别的是,他还在腰间挂着一柄华丽的宝剑,行走之间,铮铮有声。

    来人一个箭步跳上台去,向四下齐齐一礼:“不才子晚,学于兵家,愿请教于诸子。”

    他回首再向祭酒淳于髡深深一揖:“今日之辩题,救世!两位邹子以阴阳救世,泛论空谈,虚比浮词。煌煌千言,无一策可用;滔滔万句,无一计可行,岂不怪哉?“

    子晚上来就狠狠地打了阴阳家一记耳光,一点情面也不留,这就是当时百家争鸣的常态。

    生活中可以彬彬有礼,观点上绝对寸步不让。

    子晚话音未落,场中就有士子高声鼓噪:“彩!”

    显然,谈天衍与雕龙奭二人华而不实、空洞无物的发言,并不能服众,子晚的打脸举动,显然正中场中某些士子的下怀。

    子晚双手虚虚一按,示意场中安静。然后开始了自己的进一步阐述。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既言救世,岂可不言兵事?“

    “夫天下有民,仁圣牧之。故天下治,仁圣藏;天下乱,仁圣昌,至道其然也。”

    “方今天下大乱,圣人当出。权出于战,不出于中人。凡兵之道,莫过乎一。天下归一,则天下大治。”

    俱酒听了忍不住想要鼓掌,子晚是兵家代表,虽然话语过于直白,但确实是大实话、硬道理。

    权出于战:充分说明了政权与统治是打出来的,这就是战国版的“枪杆子里出政权”啊!

    天下归一:子晚能提出大一统的理论,也足见他,以及所代表的兵家,对历史走向的远见卓识。

    但鼓掌在我国古代并不流行,俱酒只是双手轻轻地在袍袖之中抚了两下,终究没有拍出声来。

    但百家学说,多有仁、义、道等大道理来装饰门脸,见到子晚如此赤裸裸地提出以武力手段统一天下,一时场内大躁。

    “子晚,异端邪说,妖言惑众!”

    “噫吁嚱,子晚之言,乱世之源也!”

    “小人哉!小人哉!”

    ……

    子晚微微一笑,轻蔑地一哼:“哼!诸子何必失态?此堂名曰争鸣,不服来辩!”

    一位士子起身,指着子晚道:“子晚先生,吾且问汝,汝亦杀人乎?”

    子晚双手向身后一背,傲然答道:“杀人而安人,杀之可也!”

    士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子晚!汝……妄言!妄言呐!”

    又一位士子起身高声问道:“大国攻小国,强国攻弱国,可乎?”

    子晚扭过身去面向那人,干脆而清晰地答道:“国不分强弱大小,只分德与无德、义与不义。无德之国,不义之君,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

    子晚今天是火力全开,根本不来一点虚的,硬刚!直怼!直接把这位士子怼得哑口无言,双唇上下不住翕动,硬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俱酒忍不住看着坐在前面的公尚过,子晚这一套战争理论,坚守“非攻”的公尚过怎么能没有反应呢?

    公尚过依然不动如山,不过俱酒身后霍然站起一人:“墨家高何,好有一问,如今天下本已战火不熄,子晚先生鼓吹战争,目的何在?”

    俱酒回头一看,果然是高何,这老小子当年在鲁阳与自己辩论一番之后,没想到现在躲到齐国,抱公尚过的大腿来了。

    看来,墨家内部反对自己,或者对自己的新墨家理念有所保留的人,围绕着公尚过,形成了一个小团体了。

    子晚露出了一丝笑容,辩论了这么久,总算有一个大的学术门派前来应战了。

    “高先生既然问子晚此论目的,不妨直言以告:以战止战,战之可也!”

    杀之可也!

    攻之可也!

    战之可也!

    子晚通过三个“可也”的连环回答,清晰地表达了兵家的立场,那就是要快刀斩乱麻,迅速结束天下分裂的格局,实现大一统,结束人民的痛苦。

    这时兵家的拥趸们不约而同地爆发出对子晚的支持:“彩!彩!彩!”

    高何,以及场内的其他士子,一时竟被子晚镇定自若、果敢坚决的气势镇住了,没有及时提问。

    俱酒一时忍不住,遂起身道:“先生既言兵可救世,然则天下诸侯皆有重兵,救世者谁?”

    子晚哈哈大笑:“大哉斯问!大哉斯问!”

    子晚这句,相当于后世的“这个问题问得好”或者“这是个大课题”,这是今天的辩论场中,子晚唯一给出的正向回馈。

    子晚笑毕,又向俱酒遥遥一拱道:“请教先生名讳?”

    俱酒顺势捋了一下胡须,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在下,墨家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