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把李泰和程处默拉了起来。
李泰两眼还都泪汪汪的,通红无比,看样子刚才确实是心中感到了些许的委屈。
毕竟这件事,他自以为自己做的还不错,可是李世民的宣判,伤透了他的心。
程处默低着脑袋,没有说话。
虽然李世民改判了些,可对于他而言,也万万称不上好消息,万幸的是,秦怀道和尉迟宝琳还能留在长安。
不然,他会更难受。
毕竟当时自己说过,若是有什么事情,一切都自己担了。
可现在,自己显然没有能够一并承担他们处罚的资格。
房玄龄,程咬金,秦琼他们一群人围了过来,他们都没有说什么,默默看着张楚。
张楚斜了眼程处默,笑着说道:“怎么?”
“后悔了?”
“舍不得左武卫果毅都尉的位子?”
程处默抬起了头,用力摇头:“当然不是,大哥······”
“陛下把我不论如何都可以,我都能接受,可是······”
程处默歉意的望了眼秦怀道和尉迟宝琳:“可是怀道和宝琳,也被我受到了牵连。”
“还有遗爱。”
程处默也看向了房遗爱,咬了咬嘴唇,显然这一次的打击,对他有些大。
“大哥,我有些后悔那天,没有听你的话了。”
程处默咬着嘴唇,脸色还很是不好看。
“处默,没事的。”
“我们弟兄,何须说这些?大不了等到下一次有战役,立个军功,一切就都回来了。”
秦怀道用力拍了拍程处默的肩膀。
“是啊处默,我们,无所谓。”尉迟宝琳深吸口气,他拉住了房遗爱的胳膊:“就是遗爱,有些太·····太不公平了。”
房遗爱强颜欢笑,他连连摇头:“说这些干什么?当时,是咱们一起答应的大哥,现在有什么结果,大不了一起承担就是了。”
“今后,大不了不当官了,我跟着大哥,还怕混不到一口饭吃?”
“处默,不要自责,其实,我们也都没有想到,陛下的反应竟然会那么大,不是么?”
房遗爱声音有些沙哑。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掩饰不住的,是他眼眸中的失落。
被剥夺了举荐的资格,这对于他们这些功勋子弟而言,其实和天塌了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是啊,而且没想到,陛下一点都没有念我们身上推广民学拼音的功绩。”秦怀道沉声道。
张楚望着神情无比低落的四个人,轻轻一笑:“主要也是那些人弹劾你们的折子,上面的理由,陛下压根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当然,若是你们所立下的功绩足已抵消也可以。但,你们想错了。”
“你们其实从开始就想错了。”
“民学拼音对百姓,对天下,对大唐,甚至对陛下,都有很大的好处。”
“对你们,自然也有不小的好处。”
“它可以给你们带来巨大的声望,可以让你们的名字让百姓所知,这一次,瞧一瞧,朱雀大街那么热闹,过往百姓皆是为你们求情。”
“咱们大唐,何曾出现过这样的场面?”
“没有!”
“可是,唯独对朝堂百官没有半点好处。”
“甚至于,对于弹劾你们的那群人,只有坏处,他们不弹劾你们,弹劾谁?”
“更别说,这群家伙心里早就憋着一股火,不发出来,难道还指望让他们自己吞下去?他们本来就不是忍气吞声之辈。”
“陛下其实用的那个词,形容的很好,鸡肋。”
“民学拼音对朝廷的帮助,就是这两个字,鸡肋。”
“没有民学拼音,当官数量不会减少哪怕一个,影响不了朝廷的运转,更不会影响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吃的肚儿浑圆。”
“这件事的受益方,只有你们,然后就是陛下和百姓。和朝堂百官,和世族大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当然,也不要怪陛下,陛下这一次占了大便宜,但是这个便宜他不能显摆,他只能暗爽。”
“他们,都说错了。其实不是你们帮我挡了刀子,而是为陛下挡了刀子。”
“陛下绝对希望民学拼音能够传播,甚至传播的越广越好,只有这样,陛下在后面的事情上才会有些主动,可还是那句话,这件事陛下不能显摆,甚至还得假装不高兴。”
“不然,朝堂又得陷入混乱,这是陛下绝对不希望看到的。”
“所以,陛下便顺势把你们处理下,以平息朝堂官员的怒火,可民学拼音从今日开始,将顺顺利利的可在全天下传播,没有一点阻力了。”
“当然,你们或许觉得自己更冤枉了。”
“是不是?”
“毕竟,为陛下挡了这么大的刀子,可是自己却落得如此下场。”
张楚扫过程处默他们四个人的眼睛:“你们要相信陛下。”
四人都低下了头。
他们确实心里感到非常的委屈。
自己为陛下,为大唐,为百姓做了这么多,可最后换来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房玄龄开口了,刚才的严肃消失了,脸上也挂起了微笑,特别是望着房遗爱的目光中,充满了父子情感:“你们大哥说的很对。”
“你们既然要帮陛下分忧,就不要觉得自己冤枉,更不要觉得不公平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你们都是我大唐勋贵之后,自当为陛下赴汤蹈火,今日不过是遇到了小小挫折,便如此懈怠,假以时日,陛下如何更能器重你们呐?”
房玄龄声音变得低沉,微微轻斥。
程处默,秦怀道,尉迟宝琳和房遗爱四人闻言,都猛地抬起了头。
你看我我看你。
双眸微微骇然。
而后露出恍然之色。
脸上重新出现了些许的神情。
这话,是对的,若是陛下需要,他们赴汤蹈火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可现在,自己不过是遭到了些许不公,还是陛下心知肚明的不公,自己便如此低沉?
李靖,徐世積他们听着张楚和房玄龄的话,也都纷纷反应了过来,思绪渐渐通达。
程咬金,秦琼和尉迟敬德他们则是稍稍迟疑片刻,略还有些不解。
怎么听着听着,这么坏的事情,突然就变好了呐。
“是啊,房公说的对。”
“这一次,其实在我看来,陛下非但没有惩处你们,还帮你们彻底的解决了后顾之忧。”
“经过这一次弹劾,你们之前所干的那些诨事,全部一笔勾销,今后,只需要大步往前走便行了。”
“处默,陛下让你去西域,其实,就已经是给咱们指明了方向。”
“陛下心中,或许已经有蓝图宏业,而西域,极大可能将是陛下下一战的地方。”
“你离开左武卫,早日抵达西域,陛下为你提供了一个很大的舞台。”
“这,并不是一件很坏的事情。”
张楚沉声道。
贞观八年,大唐西击吐谷浑,大胜!
这一战,彻底让大唐在西域站稳了脚跟,一直到了大非川之战,薛仁贵马失前蹄,唐军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败,才再一次渐渐拉开了西域重新开始动荡的序幕。
也为长安六陷,天子九逃埋下了基础。
这一战,对大唐很重要。
此言一出,李靖,徐世積,程咬金他们的眉角都是一颤,齐齐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张楚身上。
就连房玄龄,脸上也满是惊骇,而后便出现了若有所思之意,陷入了沉思。
“小郎君,你怎么知道?”李靖抿了下瞬间干裂的嘴唇,他为兵部尚书,但这事,他却还从未听陛下提起过。
“西域?陛下要攻谁?”程咬金攥紧了拳头。
“陛下又要用兵?”尉迟敬德无比兴奋。
他们刚才对张楚的话,也瞬间清晰了过来。
若是真如此,这,真的不是一件坏事!
程处默,秦怀道,尉迟宝琳三人的眼睛也一下子就瞪大了。
“小郎君,不要再说了。”房玄龄制止了就要继续说下去的张楚,他眉头轻皱,看了眼李靖徐世積等人:“老夫最近还好奇,为何陛下频频向我询问户部钱粮的事情。”
“还多次向我询问西域的解决之策。”
“或许,陛下真的是有此意,但,如此紧要关头,就算是小郎君有天纵之才,可用些许线索进行推测,可也很难真正预测陛下之心思。”
“万一小郎君出现错误估计,误导了各位将军,这会给小郎君带来不好的事,咱们,还是等着陛下的旨意吧。”
“各位将军,只需要厉兵秣马便可。”
房玄龄沉声道。
“是极是极,当是如此!”李靖,程咬金,秦琼他们立马向张楚抱了抱拳,示意刚才是自己激动了,也不再刨根问底,但毫无疑问,这个消息对他们而言,是极大的利好。
当将者,就没有不喜欢打仗的。
就连程处默,秦怀道和尉迟宝琳也都露出了兴奋,刚才的不快,彻底消失了大半。
只有房遗爱站在那里,咬着嘴唇。
他不是武将出身,战争和他关系不大。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膀:“遗爱,你不要多想其他,跟着我,好好学学问便可,出官入仕,可不仅仅只有举荐一途。”
“而且,在我看来,举荐这个方式,就不是正经当官的途径。”
“真正为天下人所想的官员,怎么可能会以这种方式出来?”
“记住这句话:小政在朝不在民,大政在民不在朝!”
“等着吧,我借房公一句话,只需厉兵秣马,即可!”
张楚沉声道。
房遗爱抬起头,注视着张楚,他咬咬牙,用力的点了点头。
“大哥,走,去喝酒!!!”
“今天,咱们什么都干了,不醉不归!!!”
程处默兴奋的拉住了张楚的胳膊。
秦怀道,尉迟宝琳和房遗爱的眼睛里猛地射出光芒。
这个时候,他们确实需要酒。
不过,张楚摇了摇头。
“处默,跟程公回家吧,明日便要离开长安,多和家人聚一聚。”
“你们三个,还有青雀,也都各自回家,看看你们的样子,一个个形如枯槁,回去好好睡一觉,重振旗鼓。”
“大唐,需要我们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呐。”
“明日清晨,还要为处默送行。”
“去吧。”
张楚十指交叉,放在腹前,一一扫过他们的眼睛,笑道。
“可是,大哥······”程处默抓耳挠腮。
“明日清晨,照样可饮!”
“程公肯定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怎么,我的话,也不听了?”
张楚眯了下眼眸。
“嘶······”程处默看了眼自己老爹一眼,程咬金正笑望着自己,他吸了口气,只能向张楚点点头,抱拳道:“大哥,那······”
“我就先回家了。”
“大哥,告辞。”
“大哥,等我醒了就去找你。”
“大哥,再会。”
秦怀道他们三人也都纷纷抱拳。
他们确实累了。
这些天的传授,都已经把他们搞得精疲力竭,更别说又经历了这一场朝堂风波,这会真的很需要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房玄龄,李靖,徐世積等人也都纷纷向张楚抱拳告辞。
张楚目送众人。
身边,只剩下一个青雀。
青雀拉着张楚的衣角,望着程处默的背影:“师父,明早我也要去给程大哥送行。”
“成。”
“青雀,回去吧。”
“这么多天没见父皇和母后,肯定很想了吧。”
“去吧,去吧。”
“回家好好休息。”
张楚一口应了下来,轻轻揉着她的脑袋,轻声道。
李泰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朱雀门。
张楚朝他挥挥手,见朱雀大门重新关闭,用力的伸了个懒腰。
王铁牛也已经牵着马车过来了。
“回家。”
张楚跳上马车,便闭上了眼睛。
明日程处默要去西域,有个东西,自己在明天他离去之前得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