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太过于意外。
世族大家他们在自己身上吃了瘪,本来就是心里燃烧着一团火却只能自己咽下去,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现在有了释放的机会,自然是谁都不会留情。
张楚很清楚这一点。
程处默,秦怀道和尉迟宝琳三人身上的官职全部剥夺,房遗爱则是被剥夺了被举荐的资格,不得不说,这一份惩处,很重。
也正好可以把这群人心中的火焰给浇灭。
张楚站了起来。
“公子·····”王铁牛急匆匆的也起身。
“把公子的官袍拿过来。”张楚吩咐道。
王铁牛闻言,丝毫不敢耽搁,找到了吴娘,吴娘闻言,带着大花二花,侍奉着张楚换装完毕。
“去朱雀门。”
张楚平静道。
王铁牛赶紧牵过来了马车,并且在路上,把今早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全部给张楚说了一遍。
张楚哈哈一笑。
“程将军,尉迟将军他们还是英武不减当年啊。”
“这群家伙,活该被揍。”
王铁牛挠挠头:“确实是过瘾,不过,公子,程将军他们也被陛下罚俸一年。”
“这就相当于没有惩罚。”张楚轻笑道。
“这倒也是。”王铁牛说道。
朱雀大街上的百姓,真的已经有很多了,以至于马车都无法再前行了。
张楚让王铁牛停在了一旁,他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独自朝着朱雀门走去。
乌央乌央的百姓们,犹如潮水般拥挤,但见到了身穿着官袍的张楚,则是纷纷让开了路。
其实这不仅仅是对张楚,不少官员也都是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百姓也是纷纷让路。
不论是红袍也好,绿袍也罢,还是说青色吏袍,只要是官袍样式,百姓都会让路。
并且朝张楚他们这群衣冠楚楚的官员大喊大叫。
“郎君,郎公,求求你们,帮帮程小公爷吧,劝一劝陛下,收回处罚,程小公爷他们是好人,他们真的是好人。”
“是啊,是啊,郎君,郎公,这些天程小公爷他们多么的卖力啊,老汉我一个几十年不认识一个字的家伙,这几天都会读我的名字了,这是大功德,好功德,民学没错,程小公爷他们散播民学更是没错。”
“谁说不是啊,还请青天们能够秉公执法,程小公爷犯下的那些错,大不了和这一次的功绩诋了也行啊。”
“哎,陛下今天这是怎么了,非但不赏赐也就罢了,竟然还惩处如此严重,剥夺一切官身,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
张楚感觉自己的耳朵里都要出现幻听了。
当他走到朱雀门前的时候,这里已经不是人善人山了,金吾卫隔开了一块大空地,只有身穿官服的人有资格进来。
可即便如此,张楚总还是感觉耳朵里满是‘郎君’和‘郎公’。
郎君自然是称呼比较年轻的官员,而郎公则是称呼年纪比较大一些的官员。
“啊呀呀,兄台如此年轻,竟已经身着红袍,实在是令人羡慕啊。”
“啊,兄台,兄台一表人才,虽是绿袍,可某家看来,红袍已经在路上了。”
“啊,兄台过奖过奖,某家刑部主薄孙贯,不知道兄台怎么称呼?实在是眼生的很啊。”
“啊,兄台,某家国子监祭酒张楚,幸会幸会。”
“啊?啊!!!”
张楚挠了挠耳朵,亲眼看着这个年纪也不大的官员在大叫一声,仿佛魂飞魄散后,顾不上任何仪表,直接大跑着远离了自己。
刚才还称兄道弟的两人,这会那人远远的站着,望着张楚的目光全是幽怨,生怕别人把自己和张楚放在了一个派系里。
不少也都看向了张楚。
议论纷纷。
“这人是谁?孙兄,为何刚才如此惨叫。”
“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这人竟主动攀谈于我,没想到他竟然就是传说中的秦川县子,国子监祭酒张楚。”
“什么?他就是张楚?看上去倒是一表人才,可如此英俊相貌下,竟然包藏着巨大祸心,实在是,不耻与为伍。”
“没错没错,走走走,咱们到另一边去。”
“对对对,我可不认识他,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晦气晦气,看,崔公他们就在哪里,走走走,快过去。”
“······”
当张楚的身份曝光后,身边的官员就如同鸟兽遇见了森林之王般,纷纷逃窜。
瞬间张楚身侧成为了一个真空。
不少官员还都死死盯着张楚,把这张脸牢牢记在心中。
要知道,之前几乎所有弹劾张楚的官员,其实都不知道张楚长什么样。
张楚轻笑一声,乐得清闲,大踏步朝前走去,虎虎生威。
朱雀门前,已经站着很多人了。
无他!
程处默行动很快,那些上朝的官员们还都没有散去,自然,这会发现有戏看,乐得多站一会。
朱雀门正前方,正跪着一道身影。
赤裸着上身。
身后背负着荆条。
就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个人自然就是程处默。
“大哥,大哥!!!”
“师父······”
秦怀道,尉迟宝琳,李泰和房遗爱见到张楚来了,立马跑了过来。
他们刚才分站于程处默两侧。
张楚颔首。
这下子,在场所有官员的目光,几乎都落在了张楚身上。
作为民学创始人,民学拼音的创造者,可以说这一切事情的第一始作俑者,不得不说很吸引人的注意力。
长孙无忌,萧瑀,王珪这群紫袍大佬耳鼻观心,站在那里犹如木桩。
他们身旁的那些红袍,不少人鼻青脸肿的,死死盯着张楚,恨意浓浓。
“他就是张楚?”
“对,他就是秦川子,国子监祭酒张楚,记住他的脸。”
“这一次,他还算聪明,缩在了后头,哼,让程处默替他挡了灾难。”
“上一次竟然让他逃过了,今后若是有机会,老夫定然还要弹劾于他!如此不尊师重道,老夫和他不死不休!”
“这张楚坑害了长安县和万年县两位县令,竟还如此坦然的站在这里,实在可恨!”
“如此贼子,鼓捣出民学拼音,其心可诛。”
“·······”
一群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张楚给撕咬扯碎。
而另一侧自然就是程咬金,秦琼他们这些人了。
他们的目光落在了张楚身上,脸色都不算好看,显然这一次他们也是没有想到,陛下的反应会如此剧烈。
不过房玄龄却依旧如常,他老神在在的站在朱雀门下,好像这一切和自己都没有关系,也好像被剥夺举荐资格的人不是自己的儿子。
张楚看了眼跪着的程处默。
轻轻一笑。
抬头望着朱雀门城墙上站着的一位内侍,正是熟悉的内侍知事左丘。
张楚拱了拱手。
“左知事,若是今日某家知道,因为某家的民学拼音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某家定然上朝。”
“不过,错过了上朝时间,但某家身为国子监祭酒,分管于民学一学,自当有权限向陛下斗胆问一句,为何如此惩处我民学子弟?”
“难道,我民学子弟,如此不堪么?”
张楚高声喝道。
设立民学,这早就不是说说,而是孔颖达请求朝廷正式下文的事情。
张楚作为分管民学的国子监祭酒,自是有这个资格说这句话。
左丘仿佛早就是在等着张楚了。
“张祭酒,这件事已经很清楚了。”
“百官弹劾的折子上,更是一条条全部罗列。”
“程处默,秦怀道身为左右武卫果毅都尉,却怠慢练兵,多日轮空,此乃事实。”
“并且两人过去行迹,太过于恶劣,在陛下禁酒之时,竟在军中偷偷酿酒,此又是一大罪,更别说百官所罗列的其他斑斑劣迹,数不胜数。”
“陛下夺去两人一切官身,解除军籍,和张祭酒所说针对民学子弟,毫不相干。”
左丘的声音很尖,萦绕于朱雀门内外,久久不散。
“并,尉迟宝琳身为金吾卫校尉玩忽职守,学子房遗爱劣迹斑斑不容于举荐资格,一切皆符合大唐律法。”
左丘俯视着张楚,就像是李世民俯视着张楚一般。
张楚深吸口气。
“陛下奖罚分明,下官自然是无话可说。”
“但,那么这些天,他们和越王殿下一同为百姓做了这么多事,难道,就没有任何奖赏么?”
“越王殿下,你说说他们为了陛下的子民,都做了什么。”
张楚斜了眼身边的李泰。
李泰聪慧,闻言直接趴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把这些天的经历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把他们想要为陛下分忧,为大唐百姓做些事情的拳拳之心表现的淋淋尽致。
跪着的程处默这个时候也直起了身子,大吼道:“陛下,草民程处默,愿意接受惩处,但,还请陛下把秦怀道,尉迟宝琳和房遗爱的惩处从轻处理。”
这也是他负荆请罪的原因。
为另外三人求的一条生机。
程咬金,秦琼,尉迟敬德他们的脸色微变,想要出声,但被一旁的徐世積和李靖阻止了。
两人的目光扫了眼朱雀门上的左丘,示意他们,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世族大家文臣那边闻言,已经有人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
“玩忽职守,便是死罪,更何况军中无小事,民学拼音这算什么功德?”
“正是如此,难道没有民学拼音,就不能识字了?我们可不会民学拼音,但仍旧文采斐然!”
“左知事,陛下在朝上的决定英明无比,切切不可有任何更改!”
“·······”
他们高呼。
左丘向众人行了一礼:“各位公家,这事不是某家说了算,某家要汇报给陛下。”
“至于张祭酒说的有没有道理,一切都要听从陛下的不是?”
说罢,左丘的身影就从上面消失了。
世族大家的官员开始交头接耳,似乎做好了只要陛下反悔便再次上折子的决定。
程咬金秦琼他们皱了皱眉。
“朝上我们不是没有给程处默他们求情,但陛下完全没有理会,现在张楚来了,陛下就理会了?”程咬金不解。
李靖轻轻吸了口气:“在朝会之上,我们都是臣子,程处默他们也是臣子,那群人所弹劾的罪行,条条属实,而且处默他们和咱们的关系,压根说不清,越说越乱。”
“那群人肯定会咬着这一层,不得安生。”
“张楚不然,他虽和处默他们关系莫逆,但,毫无争议的他是民学主事,当先生的为弟子发声,天经地义。”
“而且,对于民学拼音这一功绩,再没有人比张楚更适合向陛下伸手了。”
李靖低声道。
程咬金尉迟敬德恍然,便也不说话了。
朱雀门前,有些寂静。
不一会儿,左丘再次出现。
“陛下口谕,张祭酒率领民学子弟,为大唐,为百姓,着实是有些功绩。虽是鸡肋,但既有功绩朕就得奖赏!”
“着,程处默恢复军籍,去西域当一个士兵去吧,明日就离开长安,不得有误!”
“秦怀道恢复军籍,和尉迟宝琳一起入你的民学,跟着你学习去吧。你定要加强约束,不要再惹事生非,若遇战事,可入府兵,立功再赏!”
“所有过往,一笔勾销,今后不许再提!”
左丘声音落下。
朱雀门前,都无话可说。
那群世族文臣你看我我看你,虽说略有改变,但,他们可以接受。
民学拼音到底有没有用,他们心里,一清二楚。
武将一群人也都沉默了,起码这个判罚,比第一次要强,他们当然也没有什么好抗议的。
只是程咬金脸色有些不好看。
张楚用脚尖提醒了下程处默,程处默立马反应过来,大喝道:“谢陛下隆恩!!!”
“可是·····”秦怀道和尉迟宝琳有些着急。
程处默一人远离长安,这对他未免太残忍了。
“谢陛下隆恩吧。”张楚沉声道。
秦怀道和尉迟宝琳相识一眼,再看看没有提及的房遗爱,三人叹了口气,齐齐大喝:“谢陛下隆恩!!!”
左丘走了。
一众紫袍大佬走了。
红的绿的青的也都走了。
大家对这个结果,都很接受。
热闹的朱雀门,一下子变得清冷了下来。
只剩下张楚带着程处默他们,外加房玄龄,程咬金,秦琼他们几人。
偌大的朱雀门前的白玉广场上,显得无比空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