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中正沉思了很久，总结出了一句话。
“汝方才之言论，可入祖训，可不适用于当下。”
说完，端起酒碗起身单手负背。
“三百年大禹，权臣当道，政令不通，国风奢靡暗弱，远的不说，就说当下，北地铁骑压境，你父皇想打，孤也想打，可此战，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
姜沣擦了擦手，目光微动：“皇叔的意思，三党会从中作梗？”
“这是必然的，战端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粮草，兵甲，铁器，战马，医药等各个方面，利益交织如蛛网，没有三老背后家族支持，这仗打不起来。”
“如果北狄人主动开战呢？”姜沣脸色微变问道。
“大禹八成几率会败，你三皇兄姜战麾下八万燕州黑骑会死无葬身之地，北狄铁骑杀入燕州腹地，烧杀掳掠，然后你父皇不得不答应和谈，割地，赔款，和亲，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样的。”
“砰！这帮畜牲。”姜沣眼睛发红，心中涌起一股怒气。
按姜中正的分析，三党可能真会如此行事，甚至于扩大影响，废太子，夺嫡，逼迫姜中启让位，扶持他们的好大孙上台。
所以，真正的交锋才算是刚刚开始。
死了一个阮丘生，就会有下一个阮丘生站起来，皇权不稳，一切都是空谈。
姜中正目光幽幽注视着走神的姜沣，饶有兴趣的问道。
“小子，如果你是皇帝，你会怎么破局？”
“化被动为主动，绝不能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难！”
“留给你父皇的选择只有两条路，一，废太子，另立储君，二，继续博弈，若输，姜薇……手中的绣衣使，是他们的眼中钉。”
“不达目的，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瞬间姜沣心里升起一股无力感，有些垂头丧气的向小黑屋走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禁闭室。
姜沣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权力的争斗，注定是血腥黑暗的，他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
御书房。
皇帝姜中启脸色阴沉的端坐在龙椅上，左右空无一人，双拳紧握，眼含怒火。
他已经枯坐了近两个时辰了。
东宫，太子姜佑站在东宫正殿前，抬头望着满天星辰，眼中思绪万千。
长公主府。
姜薇身披一身黑色斗篷，独自一人绕过重重禁军，来到御书房。
斗篷一解，露出软萌精致的面容，跪地行礼道：“儿臣姜薇，拜见父皇。”
姜中启身躯微微一颤，满眼心疼的看着姜薇，嘴唇都有些哆嗦。
“薇儿，你怎么来了？”
姜薇起身露出倾城一笑，来到姜中启身边拿起茶壶倒了茶端给姜中启道。
“父皇又何必装糊涂呢，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是父皇的错，也不是小弟的错，父皇不必自责。”
“史书皆言，百年王朝，千年世家，大奉分封诸王而治八百年，诸王争霸，天下纷乱，民不聊生，我姜氏先祖崛起于微末，奋八世之余烈而有今天，先祖姜泗，为奴三十五载刺韩王……”
“够了！”
“朕不同意。”
姜中启喝断姜薇的话，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他继位五年以来，最为亏欠的就是这个大女儿，不能再继续亏欠了。
姜薇淡然一笑，双膝跪地，正色道。
“臣女愿只身入北狄和亲，请父皇成全。”
正当此时。
御书房的门又开了，姜佑同样披着一身黑斗篷进来，温和一笑，行礼。
“儿臣拜见父皇。”
姜中启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指着姜佑道：“佑儿，你……”
“父皇，儿臣愿自贬入云州，为大禹看守国门，续国运。”
“不行。”
姜中启一口回绝，此刻的他再也绷不住了，深感一个帝王的无奈，痛恨自己的无能。
看着一双儿女跪伏案前，心如刀绞。
姜佑温和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父皇，自大奉之后，王朝交替，但很少有王朝能延续三百年，如今我大禹国祚两百九十七年，如果我姜氏不上下一心，这道槛怕是撑不过去。”
“儿臣入云州，并非一时之冲动，儿臣自贬云州，好处有三，一把太子之位给他们，可以缓解朝中局势，二，儿臣可为大禹镇守国门，三，也可拉拢广穆王暗中发展势力，协助父皇清除异己，洛都有父皇在，有十万禁军在，这太子之位，让了又如何，父皇正值壮年，而三老已去其一，父皇可按七弟科举制，蚕食三党，掌控朝堂，如今的大禹不能乱，需要稳定，需要时间，如此，皇权便能稳固。”
姜佑说完，又看向姜薇正色道：“皇妹，姜氏男儿还未死绝，你不能嫁，你若嫁了，七弟会发疯的。”
“这太子之位，给了他们，我们还能夺回来，但是你这一去，恐怕就回不来了。”
“听本宫一句劝，回去吧！”
姜佑，姜薇目光坚定，面带恳求之色的看向姜中启，对视一对子女的目光，姜中启心如刀割。
谁言皇家无亲情。
自古以来，哪家不出几个不孝子。
可姜中启觉得，平生有子女这般，足慰平生。
“都退下吧，朕还在，事情没发展到最后一步，朕是不会妥协的。”
姜中启语气坚定而森冷。
姜佑无奈一叹，行了一礼，拉着姜薇出了御书房。
三日后，镇西大将军曹秋道，携魏王姜诃归来了。
曹秋道一生戎马，统领十五万镇西军，镇守西境，尤其是剑门关，更是大禹西边的门户，魏王姜诃自十六岁开阁辟府后，就一直在镇西军中任职。
除了燕王姜战，在一众皇子之中，他算是最能打仗的一个。
这三天，姜沣一直把自己关在禁闭室中，思考对策，要破此局，有些难，大齐，北狄，那个都不是好啃的骨头。
最重要的是内忧。
姜沣跟姜中正，要了一份舆图，挂在禁闭室中，点着蜡烛仔细研究。
他将目光瞄向南方广阔的海域。
大周，大禹，大齐这三国皆靠着海，其中，大禹靠海的州郡，仅云州，豫州，豫州是阮氏宗族的老窝，没有拉拢的可能，排除。
不过云州倒是可以一试。
还有盘踞在海域之中一股特殊势力。
万屿国。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能算是一个国家，而是由一些占据岛屿，各自为主的势力组成的联盟势力。
姜沣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