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就是随便的一说,李泰不能随便的一答。
李世民是看他把和亲的人都选好了,感觉很欣慰,太子心里有正事,他感觉挺高兴的。
李泰可不敢顺着他的话茬往下说,这人选说什么都得是皇帝定,我怎么能定?我可以提建议,拍板必须皇帝拍,这个分寸拿捏不好是会掉脑袋的。
李泰的谨慎就像一瓢凉水浇到了李世民那颗炭火般的心上,弄得他心里像是有无数个冰渣子在扎一样,又冰又疼还升腾起一层雾汽。
原本是一片暖融融的火红,瞬间就变成了湿冷的黑灰,李世民面上不动声色,依然是笑呵呵的。
他心里却是莫名的难过,李泰这态度摆明了就是拿他当皇帝,根本没拿他当爹,时时刻刻都谨守方圆,你挑不出他一点毛病。
看来他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是留有戒心的,他滴水不漏的做事风格,曾几何时是自己最为欣赏的,如今却感觉他离自己好远。
很快午宴备好,爷几个围着一张圆桌,看着桌子上摆的美食真的极其挑动人的食欲。
李泰每次请吃饭都能让人有好胃口,他鼓励御厨创新,省得食材让他们研究美食。
当然正常的琢磨厨艺可以,变着花样的浪费不行,一盘鸡舌头要杀好几十鸡,这种事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
李世民一看这一桌子二十多道菜品,就一道凉菜和一道素菜,全是荤菜这令他非常满意。
“阿爷”李泰笑呵呵的提起酒壶,缓缓的给李世民倒酒,酒清亮如水,正是李世民最为喜欢的秋露白。
酿造秋露白的曲室还是李承乾建的,他给这些酒取名叫称心泪,虽然这个事他干的气人,但是这个酒他酿的是真好,这绝对是天下第一的清酒。
李世民笑着扫了一眼,发现这桌上就只有他的面前有酒杯,李治还小,李恪和李泰还小吗?
李世民左一眼李恪,右一眼李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不饮酒?看我自己喝?”
李恪有点尴尬的一笑:“我戒酒了,进京之后就没沾过,因酒误事有一次也就够了。”
李泰也笑呵呵的说道:“阿爷知道我素来不喜欢饮酒,况且每天事务繁杂,我也害怕因酒误事。”
“误什么事?事情再多还能不过日子吗?今天给你们放半天假,就喝酒,没别的事。”
李世民发话了,他们俩对视一眼,都无奈的一笑,云海赶紧把酒盏给摆上来,李治则眼睛冒光的盯着菜,不敢动筷子就先让眼睛吃饱。
李泰抬手摸了摸李治的脑袋,温和的说道:“别着急,今天也给你放半天假,就照顾二哥,没别的事。”
“哈哈哈”李泰一句话把李世民和李恪都给逗笑了,李恪说道:“太子这是准备怎么喝啊?”
“看阿爷的意思呗,我这个儿子他要是不想要了,我就豁出去了。”李泰提着酒壶,但是他不能把胳膊伸到李世民眼前去给李恪倒酒,便把酒壶递给了云海。
李世民这才发现,屋子里只有陈文和云海两个人在侍候,小黄门子和宫女居然一个没有。
李世民眉头一皱,看着李泰问道:“东宫的人手这么少吗?”
“家宴嘛,我不喜欢人多。”李泰笑着站了起来,端着酒杯对李世民说道:“阿爷,第一杯酒我”
“你坐下。”李世民没有仰着脖子看人的习惯:“既是家宴,就都坐着说话,谁也别站起来。”
李泰只好乖乖的坐下,论起别的事,在他们哥俩面前,李世民是该服老了,但要是论起喝酒,就是他们哥仨捆一起也是白给。
几盏酒下肚,他们哥俩明显有点飘了,把李世民乐的哈哈大笑:“我像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
李世民自然而然的开启了回忆加吹牛皮功能,往昔的豪情万丈再次重温,依然感觉热血沸腾。
“四弟”李恪不是喝多了,而是官方称呼被李世民禁止了,家宴不许说官话。李恪端着酒杯,问李泰:“说实话,我走以后,你想没想我?”
想没想呢?李泰有点想不起来了,好像真没想过他,但是实话实说到这个地步的话,那除非李泰是真的喝多了。
不过这貌似简单的一句问话,想回答好了还真不简单,直接说想,一显得没文化,二显得敷衍,三显得肉麻,说不想,直接把气氛给说凉了。
李泰就笑意盈盈的望着他,开口说道:“这还用问吗?我对三哥的思念之情犹如群峰座座连绵不断,怎么跟你形容呢?那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一句罄竹难书,把大伙给噎着了,李泰自己也忍不住一个劲的笑。李恪则很自然的把酒杯放下了,他也笑呵呵的看着李泰开了口。
“多承四弟照看,我对四弟的感恩之情就好比大河滔滔一泄千里,说起来三天三夜说不完,也真的是,擢发莫数。”
三皇子这一句话把大伙逗得全都哈哈大笑,他真是一点亏不吃,直来直挡,李治捂着小肚子笑,兴奋的来了句:“听两个哥哥说话,我成语都起死回生了。”
李世民也收不住笑的看着他们,问道:“你们这成语是哪个长史教的,我非把他流放千里不可。”
李泰还没有回话,李恪说道:“反正我的长史是碎尸万段了。”
李恪多少是有点醉了,他一句话让李世民又想起了李佑,不管他犯多少错误,当爹的也不愿意让他死。
李佑好歹是个庶子,死也就死了,李承乾可是嫡子,而且是嫡长子,如今他也不在人世了,李世民顿时就苍老了几分。
李世民轻轻的叹了口气:“都说品愁须用酒,一醉能解千愁,你们觉得呢?”
“我觉得有道理,一醉能把命搭上,再也不用愁了。”李恪就是一醉换来一罪,差点让御史给逼死。
“愁只须散,何必品?用酒消愁也就好比是火上浇油。”李泰知道李世民又难过了,人到中年突然要承受丧子之痛,任谁也不是短时间之内能缓得过来的。
李泰轻轻的转着酒杯,轻轻的说道:“人的愁大抵有两种,一种是对没到手的东西抱有执念,一种是对已失去的东西抱有执念,放下执念,菩提立现。”
李世民撩眼皮看向李泰,说的对,走远的怎么也是唤不回了,还是眼前人最为真实。
追忆过去和展望未来都不能成为一种常态,否则就是病态,只有过好当下才是真的生活,当下好才是真的好,曾经好是逝水,未来好是画饼。
这时一个小黄门子向内张望,陈文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回来说道:“中书舍人送来诏书一份,我让他送到两仪殿去了。”
正好李世民吃饱喝足了,情绪也下滑了,他说道:“你们喝吧,我去看看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