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东宫当坟场,这种事从盘古开天说起就没有过,李承乾绝对的做到了前无古人,据说后也没有来者。
就是长孙皇后去世,也只是在立政殿停柩,也没在立政殿立个碑,可能是级别不够,享受不起那么高的待遇。
李世民把话说的这么重,长孙无忌知道李承乾这关不好过了。
他上前一把揪住李承乾的肩头,狠狠的把他给掼到地上,上去照屁股踢了一脚:“你看看你堕落成了什么样子!你对得起你阿娘吗?”
长孙无忌故意提了他阿娘一嘴,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就是对付李世民的利器,他生天大的气,只要看到长孙皇后立马气就消了。
他却不知道这一嘴还不如不提的好,他这一提,李世民立马想到了长孙皇后的塑像。
李泰建了个瑶台寺,里面塑了好多长孙皇后的像。李泰给阿娘塑的像,都没敢摆在皇宫里,李承乾给那么个东西塑个像摆在东宫,对比之下真是肝都气裂了。
“他心里哪还有阿娘?”李世民抬腿一脚,把跪伏在地的李承乾给踢了个倒仰,他往起爬时袖子里露出来半截纸张,他慌忙往回塞,却怎么能逃得过众人眼目。
李世民一抬手,两个小黄门子上前按住李承乾,长孙无忌把纸张抽了出来,李承乾急得一抓,把纸撕成了两半。
李世民看到李承乾手里抓着的纸上有呜呼哀哉四个字,就知道那是他给称心写的祭文,不由得气就更盛了几分。
他昨天还从李泰的卧室搜出了一份祭文,再有一个月,就是长孙皇后去世一周年的大祭了,李泰早早的就开始准备祭文了,李承乾呢?他给称心写祭文!
长孙无忌展开手里的半页纸,没上没下的,从中间看到一行字“感念你奉我如神明,侍我以后庭……”
“唰唰”两把,长孙无忌把这半张纸扯了个稀碎,雪花一样的碎片直接摔到了李承乾脸上,他气恨恨的骂道:“身为太子之尊,你不学好,竟摆弄些靡靡之音。”
说着把另一半也抢了过来,看都不看,直接就给撕了。李承乾一句话都没有,就一直盯着那些越来越碎的纸片,他感觉碎的不是纸,而他的灵魂、他的心。
此时此刻他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好没用,称心活着他不能护他周全,称心死了他不能收尸装殓,他搭个灵堂被舅舅给拆了,如今看来他连个塑像和石碑也保不住。
李承乾原本也曾是个心怀天下的太子,谁能想得到竟然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也没什么话好说,就伏地痛哭,哭的凄凄惨惨、悲悲切切。
他哭称心的年少早亡也哭自己的懦弱无能,他哭骤失君宠的不甘也哭跌下神坛的绝望,他哭生死不定的恐慌也哭难逃大难的困厄。
李世民平时是最见不得他哭的,他一哭马上就会心软。可是这一次却完全不同,他一点心软的意思也没有,反倒是无比的厌烦。
“承乾,高明,哈哈哈哈”李世民气得仰天大笑,指着太子喝问:“万事不讲,你对不对得起你的名字?你如何承乾?你哪里高明?”
生气这回事,不张嘴也就罢了,原以为张嘴大骂一通能出出气,结果却是越骂越来气。
长孙无忌一看李世民要气疯了,让他再骂一会儿容易把太子剁了,于是赶紧侧身挡在了他们父子之间。
“高明!堂堂男儿汉,你就知道哭吗?”长孙无忌直冲他丢眼色:“有错认错,知错改错才是大丈夫。”
你光哭有什么用?你得拿出好态度来,你连个错都不认,让你爹怎么下得来台?就算他想饶你,你也得先给他铺好台阶,更何况他现在明显的不想饶你了。
“父皇,我错了,饶我这次,我再也不敢了。”李承乾泣不成声却再也难以打动李世民了。
连认错他都如此敷衍,他想到的只是他自己,他都没想想,他把他老父亲气成了什么样。
“好,很好,知道错了,那就认罚。”
长孙无忌见李世民眼角微眯了一下,知道绝不会轻罚,他急忙开口说道:“把这些乌七八糟的都给我拆了!带太子回去休息。”
长孙无忌想抢先把太子带走,免得李世民一句话打他个半死,或者把他给关进天牢。不料李世民没吱声,李承乾脱口而出的来一嗓子:“不行!谁也不能动称心!”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同时愣了一下,这时候他居然还不知醒悟?
李承乾向前跪爬了两步,小鸡啄米似的磕头:“父皇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拆了这里。我知道我有错,我不配做太子,太子凭你让谁做,天地万物我无所求,只求保全这里,让我一生一世囚禁在此也好。”
“你个混账!”
长孙无忌脸色铁青的伸手去抓李承乾的肩膀,陈文拦腰把他给抱住了:“大司空息怒,太子殿下是君,臣打君是忤逆大罪。”
说话就说话,你别上手啊,你上去揍太子一顿,然后把太子押走,那能行吗?太子爷话还没说完呢,你这不影响人家父子沟通嘛。
李世民左看右看,一个箭步蹿到泥瓦匠身边,抄起铁锤就奔称心的雕像去了,皇帝要亲自上手砸。
李承乾爬起来跑到塑像前面,张开双臂挡着,泪流满面的闭上双眼:“父皇,你要砸就砸我吧。”
李世民抡锤就往下砸,当然他是往塑像上砸,长孙无忌甩开陈文,冲过去抓住了李世民的手腕,抢下铁锤:“陛下息怒,我来砸!”
长孙无忌向侧面一推李承乾,就势又踹了他一脚,抡起铁锤“哐!”的一声,把称心的头给砸出一个碗大的窟窿。
李承乾身体晃了晃,连连向后退了几步,一下跌倒在地,两眼发直流泪不止。
此时李承乾想通了一个道理,委屈求全换不来自己想要的成果,就算自己愿为庶民也保全不了称心一尊塑像。
他终于明白了,想要为所欲为就得有绝对的权力,所谓的太子终究还是一人之下。
砸吧,今天砸了泥塑的像,他日我若为帝,给称心塑金身,嫌我给称心封官赐爵,他年我封称心成佛作祖。
我若是败了,就是一滩泥,我若是胜了,你们都是魔。
李承乾擦了擦眼泪,整了整金冠又抻了抻蟒龙袍,迈着从容的方步来到李世民的面前,规规矩矩的直跪,微低头道:“父皇,我知道错了,我愿痛改前非,请严惩重罚,儿绝无怨言。但能舒您心怀,能警戒后人,虽万死,儿愿已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