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恢复平静。
“永嘉那番话,连稍通人性的狗,都看不过,是她活该。”梁贵妃率先开口,缓和气氛。
太后神色恢复了些,带着歉意看着方家人,“真是的,今日设宴,哀家是想表谢意的,却弄成这般。”
她微抬胳膊,立刻有嬷嬷过来搀扶,她借力站起身来。
除了贺川,坐着的众人都跟着起身。
太后郑重道:“秦氏,哀家知你此刻心中定是绞痛万分,哀家这个做母亲的,替永嘉,向你这个母亲致歉,也向方丫头致歉。”
秦萱心中确实不好受,她不想回以违心的大度之言,只是颔首,行了一礼。
太后又看向方知意,“方丫头,永嘉的胡言乱语,你莫要放在心上。”
“哀家听闻了你的不易,错不在你。”太后顿了顿,问,“永嘉今日着实过分,哀家心中有愧,你可要什么补偿?”
方知意行了一礼,声音轻柔,却带着力量,“太后娘娘,知意决定和离之时,便已做好迎接风雨的准备。”
“永嘉公主所言,也不过是风雨中的一缕风,一滴雨。知意无畏,何需补偿。”
那样的言语,心态再好的人听了,也是会有一瞬难过的。
但妹妹已经给她报仇,太后也已郑重致歉,他们不好与皇家太计较。
多好的姑娘啊!
太后眼圈有些泛红,“那可不成。”
她看了眼正垂眸喝茶,似什么都不在意的贺川,“哀家偿你一桩姻缘如何?”
贺川失手,茶杯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碎响。
他严肃看向太后,刚说出“母后”二字,就听太后说:
“永嘉是我贺家人,做错事,也当是我贺家来偿。”
“若哀家将她这哥哥偿给你,你可愿要?”
她抬手一指贺川。
贺川再难维持以往的云淡风轻,愣愣看着太后,咽下了要出口阻止的言语。
他又去看方知意,正与方知意同含错愕的眼眸对上。
太后还在说着:“你不必急着答复,回去好好想想。若你愿意,等个一两年,对你也好,哀家再让皇帝为你们赐婚。到时,无人再敢非议半句,定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贺川在那清灵的眸子里败下阵来,收回视线,对太后认真道:“母后,您莫要开此玩笑,再惊方大姑娘一次。”
太后睨了他一眼,又对方家人笑说:“哀家这小儿子,若不同意什么事,张口便是直接的反对,谁的颜面也不给。他刚刚既没直接反对,也没说哀家的行为荒唐,那便也是同意的,所以你们不必为此担心。”
向来风轻云淡,巧舌如簧的贺川,整个人显得有些紧张局促,翻来覆去,一个字滚在喉间:“我……”
一时间,脑中空白,再难说出第二个字。
方悦安在心里“啧啧”两声:【姜还是老的辣呀。】
【怀泽,依你看,太后是不是已经知晓了,贺川倾慕大姐姐,要借机要促成此事?】
怀泽翻了翻太后的命簿:【命簿中没说她知道,按她性格来看,她若不知,很难做出今日之事。我猜,应是命运发生改动,她知道了。】
方家众人听这心声,已惊涛骇浪的心中,再掀千层巨浪。
方知意满心不可思议,偷偷看了贺川一眼,又赶忙收回视线,正与秦萱对视上。
她冲秦萱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
太后已吩咐众人重新落座,“好了,这事给方大姑娘考虑,哀家随时等你们答复。”
她示意身边嬷嬷,嬷嬷立刻从腰间拿出一块安寿宫的出入宫牌,放到秦萱的宴桌上。
秦萱盯着那块宫牌,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太后却已转换话题,引着众人再次热闹谈论起来。
氛围变得轻松不少。
秦萱默默收起那块宫牌,想着就算拒绝,也是日后亲自入宫,与太后单说,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同时驳了太后和东安王两人的面子。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后,贺川见方悦安和尔尔吃差不多了,与太后说了一声,带两人出了大殿,到花园闲逛。
贺川让众下人远远跟着,小声与方悦安说话。
“你大姐姐刚和离,我暂时不便找她说,你帮我传些话可好?”
方悦安挠挠脑袋,假装去看脚边花朵。
贺川微一挑眉,故作叹息:“本还想带你去御膳房,带些吃的回家,不要算了。”
方悦安眸子微转,“你不说,我如何传?”
贺川忍不住笑,“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不想帮这个忙呢。”
方悦安掏着耳朵,天真问:“就传这一句吗?”
贺川实在拿她没办法,不再调侃,认真起来,眼中带着些许柔情,一句句交代。
“就说她认识我,或许在入京之时,可我认识她,却是在多年前。”
“腿伤击垮了我所有信心,让我难以向她迈出脚步。”
“但现在,我的腿好了,会继续向她走近,可她若不想,我会及时停住,让她不必惊慌。”
“太后今日所为,我之前并不知情,实在没料到她会那样做。但不必为此为难,做好决定告诉我就好,一切由我来说。”
“还有永嘉的事,我要说一声抱歉,我会惩治她的。”
“就是这些了。”
回家的马车上,方悦安一字一句重复,说给母亲和大姐姐。
秦萱与方知意听后,都惊愣住了。
方知意比之刚刚在宫宴上,更加震惊和意外,整个人都处于发懵的状态中。
怀泽:【你看你大姐姐,满面都是疑惑和不可置信。说实话,要是我,我也很难相信这样的事。】
【按命簿来看,贺川真正对你大姐姐动心,是在他出征归来后的一次宫宴之上。】
【之后没几个月,他就出了事,将那份心思越藏越深,以致现在都找不到证据,证明他的心意。】
方悦安不认同:【谁说没有?你不是说,父亲出事后,他曾嘱托别人,照顾方家,还暗中派人去了西面战场,寻找父亲。】
【我感受到,父亲快回来了,他的人定在暗中护送。】
怀泽很肯定地说:【他不会让你大姐姐知道的。】
【就算亲自去问,被嘱托的人也不会承认,护送的人不仅不会留下姓名,还会在入京后就消失,不信你就看吧。】
方悦安打趣他:【你也不过是猜测,还这般笃定。贺川若知道,你这样维护他,要给你供起来的。】
怀泽懒得再理会方悦安。
回到家,方知意跟随母亲去了云香院。
屋子内,只有母女二人,莫声对坐。
秦萱缓缓握住女儿的手,询问:“你现在,是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