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丽娘一副为难的样子,对秦萱歉意道:“萱娘,实在对不住,他就是这脾气,我也拿他没办法。”
秦萱淡笑,提高声音:“公爹老得发糊涂了,什么人都往陛下跟前带,到时触怒龙颜,可与我们大房无关,毕竟您是二房的娘。我作为长媳,该劝的也劝了,再多说惹怒公爹,便要被斥不孝了。”
柳丽娘的笑容瞬间僵住,觉得周围的人似乎都看了过来,面上火辣辣的。
身份是她心中最大的痛处。
在景国,妾室是不能被抬为正妻的,就算私自而为,也不被世人承认。
她当时为挽救二房名声,是顶着妾室的身份,匆匆进的府。
轿内的方老爷听到此言,猛地掀开轿帘,低声宽慰:
“丽娘,休要理这恶毒妇人的恐吓之言,上轿。”
柳丽娘勉强挤出一抹笑,厚着脸皮上了轿。
既然方老爷说没事,那就是没事的。
这许是她此生唯一参加这等规格宫宴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在轿中坐下,感受到舒适凉意的瞬间,柳丽娘心中才好受了些。
嘴上逞能有什么用?
今日这轿子,还不是他们乘坐了。
她总会将局面再扭转回来,让他的儿子继承爵位。
到时谁还敢低看她?
小太监满面歉意,对着秦萱尴尬笑笑,却也无能为力。
他一个做苦累差事的低等奴才,只能尽量做好平衡,让自己的差事不难办,事情不连累到自己。
他高喊一声:“起轿!”
抬轿太监姿势整齐,稳稳将轿子抬起,可没走两步,一声短促的惊叫伴随重物落地的声音,突然砸在周围人心中。
小太监狐疑地回头去看,见轿子已经落地,一抬轿太监跑过来。
“轿子掉底了,可有备轿?”
小太监大惊失色,脑子飞转,赶忙跑上前,查看轿中人的情况。
怕担责,他一边说着:“方老爷,您瞧瞧,奴才说不让您坐了。这轿子小,您身子高大,外加老夫人,实难承重啊。”
轿中人怕是给颠得够呛。
小太监小心掀开轿帘,见两人还是好好坐着,却眼中含泪,神色痛苦,没有说话。
方老爷拿开捂在嘴边的双手时,小太监才见那他唇边溢出了一丝血迹。
小太监心中明了,定是轿子落地时,两人咬了舌头。
方悦安则在心中狂笑。
【咬舌头可疼死了,让你们抢!】
毫不控制的笑声,听得秦萱、方珣礼、方知意三人,微微抿唇。
秦萱过去瞧了一眼,吩咐中院跟来的下人,“将老爷与柳老夫人送回府去,找郎中好好看看舌头。”
直到有轿子折返回来,秦萱与双胞胎女儿上轿,小太监才松了口气。
这场闹剧,终于安然结束。
-
秦萱带两个女儿进入殿中时,里面已来了不少武将及其家眷,皆低声交谈着。
她没看到相熟的,只与投来目光之人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便随太监走向自己家的席位。
方悦安只是在殿中随意扫了两眼,就被各张宴桌上的饮子果点吸引去全部目光。
她爬上椅子,埋头吃喝好一阵,才抬头左右环看,很快注意到,对面主位下首位置上的人,正投来目光。
东安王抬手朝她招了招,似乎在示意她过去。
方悦安赶忙扭过头,装作没看到,不认识,嚼着嘴里的果干,不再往那边看。
片刻后,一小太监提着两个食盒,走了过来,笑道:
“方夫人,这是东安王殿下从封地带回来的特色吃食,让咱家送来些,给二位小姐品尝。”
东安王的封地东州,是整个景国最富饶的地方,气候宜人,物产丰富,鲜果种类繁多,口感上乘,民间小食也千奇百样。
方悦安下意识看向食盒,反应过来什么,又赶紧扭回头。
【此人太过狡诈。】
怀泽不留情面地嘲讽:【还不是你嘴馋,给人看到了弱点。】
方悦安不承认:【什么嘴馋?你说话可真难听。】
秦萱已经站起身,朝东安王坐着的方向,颔首道谢,并示意后面的下人,上前接过食盒。
她看向两个女儿,“我们去给东安王问安吧。”
方悦安说不出不要那些吃食的话,毕竟大姐姐带回来的海物干鲜,美味极了。
不得不承认,她十分喜爱人间烟火气。
最后,只能不情不愿地,给娘亲牵着,走到东安王身前。
东安王眸中含笑,看在方悦安眼中,读出一句挑衅的话:看吧,小孩儿,你还是过来了。
方悦安最不喜自己处在被动的境况中,打算扳回一城。
她眼睛一转,在秦萱与东安王寒暄的功夫,插了一句:“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秦萱微有紧张地看向方悦安,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贺川则是眉尾一扬,很感兴趣地问:“是什么?”
方悦安试图松开母亲的手,秦萱哪敢松。
贺川对秦萱道:“无妨。”
秦萱只能将人松开,心肝突颤着,看方悦安上前几步,踩着武侯车的轮轴,爬到与东安王耳朵相同的高度,似要在他耳边说什么。
贺川十分配合,侧耳倾听。
方悦安两手微弯,扩在嘴边作为遮挡,轻声:“你倾慕我大姐姐。”
贺川唇角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眸子颤动,露出罕见的惊异之色,缓慢转头,愣愣对上方悦安黑葡萄似的天真眸子。
他不知,一个小孩子,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怕自己的心思给人瞧出,给方知意带来麻烦,谨慎到刚刚送出的食物,都仅是两份。
方悦安扬着笑脸,得意洋洋跳下武侯车,回到母亲身侧,朝他做了个鬼脸。
贺川很快恢复往常的散漫姿态,轻笑一声,对方悦安道:“此事暂作我们两人的秘密,不再告诉其他人,好不好?”
方悦安佯装有些为难的样子,仰面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