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蓁蓁是你孙女,方知意就不是了吗?方坤是你儿子,方湛就不是了?”
屋中寂静一瞬。
外面艳阳高照,秦萱却似携着一身冷气,走入屋内偏厅。
她眸色幽沉,扫视着屋中人。
方老爷与柳丽娘坐在主位榻桌两侧,见她进来,前者冷哼侧头,后者似没看到般,眼皮微动,轻飘飘移开视线。
方知意坐在方老爷下首位置,面无神情,可放在腿上的手已握成拳头。
秦萱一侧头,扫到墙上挂着的一把剑,一言不发走过去,抬手“唰”地一声抽出利剑。
方老爷和柳丽娘见此,纷纷不安起来。
方老爷严声问着:“秦氏,你要做什么?”
秦萱并未回答,提着剑,就朝方老爷快步而去。
方老爷大惊失色,连连后退,穿着鞋退爬向榻内。
他曾虽是武官,但年轻时常年沉迷玩乐、酒色,练武从不勤勉,本就不会什么,到现在上了年纪,身子亏空严重,反应也十分缓慢,眼看着一人气势汹汹提剑而来,只能闪躲。
柳丽娘着实吓到了,慌忙起身,向一旁避去。
秦萱将长剑搭在方老爷肩上,轻笑:“我又不会真杀了你,你怕什么?”
说完,缓缓移开长剑,将剑柄递给已经站起身的方知意。
方老爷见危险解除了,顿时大怒:“大逆不道!不孝至极!满京也找不出,你这种公然拿剑,对着公爹脖子的儿媳!”
秦萱稍理裙摆,坐到方知意原本坐着的位置上,笑道:
“我只是吓吓公爹,公爹又没事,怎可这般疾言厉色,给我扣上诸多罪名?”
她立即再次冷脸,“吓你一下,你便如此反应,又有何脸面让知意大度,责怪于她!”
“方蓁蓁买凶杀人,触犯我景国律法,斩首是她应得的惩罚。你若对律法有疑,便去找府衙,找圣上去吧。”
“你那样偏爱二房,不如搬出侯府,与他们同住去!”
这一次与方老爷的对峙,秦萱更加强势。
相比于上一次,这些日子,她陆续在方悦安的心声中,彻底知晓了这老混蛋是何等心狠绝情。
为了二房,亲儿子也要杀,亲孙女也要害。
畜生不如。
方老爷气得嘴唇颤抖,满腔怒意涨得他头脑混乱,一时没想出应对之言。
柳丽娘已经哭了起来,放低姿态,缓缓走向方知意。
“都是蓁蓁的错,她再也不敢了。念在她是妹妹的份上,这次你放过她,放过你二叔一家好不好?”柳丽娘一副恳求之态,“就算祖母求你了。”
她作势便要下跪。
方知意已将剑插回剑鞘,本立于旁边的长案前,见柳丽娘的动作,一个旋身,从那处脱身,坐到母亲身侧。
“我虽未见过我的祖母,但也听闻她出身名门,饱读诗书,明辨是非。她若还在,定会为我向二房好好讨个公道。”
柳丽娘讪讪停了动作,有些委屈地看向方老爷。
秦萱却先方老爷一步开口:“陛下说得对,公爹年事渐高,头脑已然不清楚,才来知意院中,胡言乱语。”
她缓缓起身,叮嘱方知意:“若你祖父再来,便多请几个郎中过来,好好给他瞧瞧,看看他到底是什么病!”
“秦氏……”方老爷怒声。
“今日我就将话说开了!”秦萱声音高了几分,将其打断。
“你们若再敢来,因此事指责知意,劝她谅解,说些让她去府衙解释的荒唐话。我便当你们认为知意有错,雇凶杀人者无过,非要带着你们同去府衙或是御前,好好辩一辩!”
“疯了,我看你真是疯了!”方老爷厉喝几句,面色黑如锅底。
柳丽娘给方老爷递了个眼色,方老爷才怒骂着起身,气冲冲出了门。
柳丽娘出门前,停步又看了母女二人一眼,才追随方老爷而去。
“阿娘威武。”方知意侧头看向母亲,说着赞叹之言。
眼底却暗含心疼。
她印象中的母亲,轻言细语,待人温和,不会半点武功,剑更是没碰过一下。
刚刚的母亲却如护仔的母鸡一般,冲上前去,不管对面是鹰犬还是豺狼。
秦萱故作得意,冲女儿挑了下眉,又正色道:
“你回来那日,已听娘说过,你父亲被他们一家子算计的事。”
“昨日,母亲又在安安那听说,当年诗会一事,你那混账祖父,也有参与,为他们放风。”
“这老家伙,就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痛斥之后,秦萱顿了顿,又为女儿考虑道,“你还小,还要顾及名声,日后对他视而不见即可。撕破脸的事,交给母亲。”
“你父亲未归,在外人眼中,是独靠我一人,拉扯着我们大房一家子,变得泼辣些,也会给我些宽容,不必担心。”
听过他们一同害父亲的事,方知意再听到什么,都没那般惊讶了。
就是心疼母亲,承担了太多。
秦萱似看出了她的心思,道:“各人做好各人的事,母亲就负责护好你们,护好这个家;你大哥则准备成婚与会试;你要和离,怕是与蒋家还有场恶战,先好好休息休息,待眼前事结束,母亲再与你从长计议。”
秦萱微微眯眼,“或许很快,我们就能再剥二房一层皮了。那老蠢货爱给二房当箭使,就让他当去吧,正好和二房一起,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方老爷与柳丽娘回中院的路上。
柳丽娘跟在方老爷半步之后,反复瞥了他几眼后,快了两步,跟上前去。
压低声音,气恼道:“依我看,都怪周氏。她本就没有当家主母的气度,狭隘善妒,整日与我们坤儿争吵、置气,从不知服软,将家中搅得不成样子。旭泽与蓁蓁整日面对爹娘这般,岂会养成好性子?”
“蓁蓁那丫头,如此胆大包天,敢骗齐王,不知是给谁宠坏了。若我二房再出几个这样的孩子,不定要给我们这些老骨头,折腾成什么样,最后还有没有地方,让我们安享晚年。”
昨晚,她与方老爷去二房那里,听说了方蓁蓁冒充齐王救命恩人的事,吓得险些昏过去。
后来得方老爷分析,说齐王定是来确定,他们做长辈的是否知晓此事,是否一同帮着骗他了。
最后没动手,应该是得出他们长辈毫不知情的结论,才会什么都没做,离开了。
他们不确定,齐王会不会报复他们家,可为了家中名声,也只能冒险用此迂回之法,救一救方蓁蓁。
谁想,方老爷亲自出马,也没能让大房答应此事。
“旭泽院里的女人们,马上就要生了,再来三个重孙儿,也放在周氏跟前,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柳丽娘边说边观察方老爷的神情。
见其怒火降了几分,接着道:
“倒是卫氏养出的一双儿女,听话孝顺,文才俱佳。她才是个会养孩子的,若她能在家中说得算,坤儿的后院定会安宁些。”
“这几日她掌家,做得也是不错的。”
方老爷步子慢了下来,点点头:“言之有理,有时间我们与坤儿谈谈,让他找个理由,将周氏休了。”
“后院不安宁,他又有何精力,去做别的事。”
柳丽娘却不赞同,轻声:“她可知晓我们不少事。”
方老爷立刻明白了柳丽娘的意思,“嗯,那就换个法子。”
又行了片刻,两人进入花园。
方老爷一抬头,远远看见双胞胎在假山小池旁玩乐。
刚降下去的怒气,又慢慢燃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