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云香院。
方悦安与尔尔笑闹着,在房中追逐跑动。
秦萱正在灯旁查看婚礼准备物品的清单,右手拿笔,在已经备好的物品上,轻轻勾画一笔。
突然想到什么,她看向一旁候着的雷嬷嬷。
“珣礼成婚之时,必定多派些人手,好好检看府中各处,决不能再出我当年之事。”
当年,她嫁给方湛时,新房失火。
那时,方湛在前院待客,雷嬷嬷带人在为她点查嫁妆,另一个心腹丫鬟去为她取吃食,外面守着的丫鬟也不知去了何处。
因着规矩礼制,她起初发现异样,没敢轻举妄动,可见情况不妙时,已经有些晚了。
若是日常衣饰也还好,可那日她身着华服,钗饰繁多,跑到门口时,已经出不去了。
最后,是前来探看,给她送点心的老孟氏,拼命冲进火中,将快要昏倒的她,背了出去。
此事还成了京中一段佳话。
她对老孟氏的信任,便是从那日彻底建立的。
方湛因此对老孟氏万般感激,待老孟氏像亲娘一样孝顺。
可现在,秦萱已不再相信,那是巧合。
一旁玩闹的方悦安耳朵微动:
【当年是那老东西让人放的火哦。】
【还是张嬷嬷动的手。】
秦萱拿笔的手一顿。
果然!
老孟氏火场舍命救儿媳,不仅获得了自己的信任,还博得美名。
日后,无论她们发生什么摩擦,只因她救过自己,她就永远是有理的一方,受舆论拥护。
怀泽忍不住道:【张嬷嬷这人,也是可恨又可怜。】
方悦安来了兴致:【怎么说?】
怀泽叹口气:【她还不知,她的夫君与儿子沾染赌博,皆因老孟氏收买了赌坊的人,让人将他们父子套进去的。】
【兴隆赌坊的老板,只要见到钱,什么都做,类似的生意,接过不少。】
【张嬷嬷为老孟氏做脏事后,会多得赏赐,填补丈夫与儿子欠下的赌债窟窿,保他们性命无忧。】
【老孟氏私下,脾气很差,对下人极为苛刻,鲜有人对其忠心。她便用类似的手段,控制着身边心腹,让他们保持忠诚。】
方悦安不禁震惊:【竟还有这种事?】
【那老东西过几日就会彻底康复,能按时参加陈老夫人寿宴了。】
【若在这之前,张嬷嬷知晓真相,可就更有好戏看了。】
【兴隆赌坊,这几日我要找机会去看看。】
秦萱听此,结合得来的消息,恍然大悟。
傍晚时,雷嬷嬷将最近查得的关于张嬷嬷的消息,告诉了她。
张嬷嬷是被双亲卖去做奴仆的。
后来去了孟家,本是老孟氏院中的洒扫丫鬟。
因其聪明伶俐,逐渐被提升为一等丫鬟。
常给府上送菜的一个男子是张嬷嬷的同乡,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两人有些情意。
老孟氏知晓此事,便成全了他们。
据说两人成婚两年左右,张嬷嬷便发现夫君沾染上了赌博,还欠下些赌债。
那时,她已经快生了,只能拿出所有积蓄,为夫君还债。
从那开始,到之后的十几年,她皆是在还债中度过的。
直到夫君病亡。
可她还没能松口气,就发现儿子曲大勇也是如此。
因此,曲大勇连媳妇也没讨到。
张嬷嬷的儿子好赌,秦萱嫁过来后,也有所耳闻。
没想到这一切的背后,都是老孟氏设计的。
此人之恶毒,实在让人心惊。
秦萱将两个孩子送回明月居,看着两人睡下后,一路沉思,回到云香院,对雷嬷嬷低声吩咐:
“我听闻,张嬷嬷歇息时,总要出府亲自为儿子还债。你让人盯着她,看她何时还会出府,安排几个人……”
声音越来越小。
过了两日,张嬷嬷依旧能听到婴儿啼哭,搅得她心神不宁。
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她便拿着府中令牌,出去瞧病。
张嬷嬷从医馆出来,并未开药,因那老郎中说她并无大碍,只是思虑过重,有些休息不足。
她便没浪费那钱。
往回走的途中,她心中想着,若是不行,就向府中熟悉的婆子打听打听,寻个大仙,给她看看,是不是那个被她淹死的孩子,回来找她了。
毕竟她当时亲眼看着,那孩子沉入水中,她又在旁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离开。
张嬷嬷想得出神之际,被人重重踩了一脚。
她刚要发作,见对方是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将要呼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壮汉斜了她一眼,与另一个气质相同之人,扭扯着一身形瘦弱的中年男子,往巷子里走。
张嬷嬷还未走远,便听到一声声惨叫,紧接着是那人口齿不清的求饶声:
“请二位爷再宽限我两日,我回去将祖宅卖了,定能还上欠下的赌债!”
一粗犷的声音道:“前两日你还说什么都没有了,今日倒是吐出个祖宅,若是打你个半死,卸你条胳膊,你是不是立刻就能还上了?”
“让你看看耍老子的下场!”
话落,又传来一阵闷声捶打之音,夹杂着男人隐忍的惨叫。
张嬷嬷听得心惊,想到儿子还欠有赌债,忍不住返回巷子口,偷偷探头看了一眼。
“求求你们,我说的是真的!”
那人被打得头破血流,缩着身子侧躺在地,凄惨求饶,看得张嬷嬷的心狠狠一跳。
壮汉打累了,缓缓停脚后,蹲下身,狠揪着男子衣领。
“再给你两日,下次再还不上,就砍断你的狗腿,让你知道知道糊弄我们兴隆赌坊的下场!”
见两壮汉要出来,张嬷嬷立刻闪开,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一个瓷器摊旁,假做看瓷器。
两人低声交谈着,从她身后路过。
“这也是个倒霉鬼。仇家花了重金,让东家做局,将人套进来。本也是富庶之家,现在就要倾家荡产了。”
另一人颇为感兴趣,“听说还有很多类似的事。兄弟,我来得晚,给咱讲讲……”
因着兴隆赌坊的名字,张嬷嬷鬼使神差地,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听着他们的谈话。
壮汉:“害!没什么好讲的,就是谁与谁有仇,谁想害谁,就花钱来找咱东家做局,让人沾上赌博,保其倾家荡产,再也摆脱不掉。”
“我也是听说,有一家更狠,为了控制个下人,让东家把父子两代都套进来了。老的早死了。儿子叫什么来着?对,曲大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