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内,林序抱头坐在床脚。
林母在床头,轻声哄着。
郭朗坐在床尾,也和他说着话:“没想到,我已死了三年了。昨晚我去看了我爹娘,她们老了许多。”
“到现在,他们也没再育有新的孩儿,开始新生活。你知道,我看到他们的样子,有多难过吗?”
郭朗没想到,爹娘竟能看到他,当即虚抱着痛哭。
他想着,他的事真相大白后,爹娘定会知道。
看他们的样子,他很怕突然的真相让他们承受不住,便一点点将事情告知了他们。
父亲却说,从未相信,他是死于意外。
父亲为了寻找真相,假装不曾生疑,可暗查许久,也仅从几个监生口中得知,他与林序似发生过不快。
待父亲想要继续查时,却被调离了京中,之后再未查出任何线索。
父亲从他口中确定了这件事后,当即就要为他申冤。
可他们没有证据,他又怕林家会有所察觉,便让父亲先等等。
说他遇到了心软的神仙,会帮他,让这一切大白于天下。
林序的眼睛通红,“对不起,对不起,那时我也还小。我同你道歉了,你赶紧走吧!”
他打翻母亲递来的茶水。
茶盏从郭朗身体的虚影中穿过,掉在地上,迸裂开。
郭朗苦笑一下。
“你为什么还不走!我都和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反正你都死了!莫要得寸进尺!”
林序目眦欲裂,随即扑上来,想要掐住郭朗的脖子,却穿过郭朗的身体,扑了个空,一头扎到地上。
林母吓得落泪,搀扶儿子的同时,冲着屋中各处大声骂着。
郭朗冷冷看着地上的两人,“自有神仙看不得这世间不公。林序,你的报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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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方珣礼派人为他告了假,与母亲一同,以商定婚事细节为由,拿上礼品,去了许家。
方许两家婚事在即,频繁往来并不会引人怀疑。
认亲宴那日许夫人来,秦萱也已告知,婚事会按照原定日子来,这般上门,也不会显得突兀。
母子二人到了许家,秦萱随许夫人与许晚音,去了花园凉亭聊天;方珣礼则与许大爷去了书房。
“瞧我这书房,乱七八糟的。我整日在府中,也便没让人收拾。”许信义有些不好意思,随便清理两下。
方珣礼瞧了眼散落在地上的纸张,黑字遒劲有力,极具美感。
他笑道:“伯父的书法,又进步了。”
许信义哈哈大笑几声,邀着方珣礼,在榻上方桌边坐下。
“贤侄何事,要这般神神秘秘与伯父说?”许信义压下方珣礼的手,为他添茶。
方珣礼起身,提袍跪在许信义身前,“侄儿知晓,此时许家有难,愿代许伯父,将证据呈给陛下。”
许信义放下茶壶,要起身扶人的动作一顿。
他知道了?
可这事他夫人都不曾知晓,方珣礼是如何得知的?
方珣礼察觉到许信义的疑惑,“恕侄儿不能告知,我是如何得知此事。伯父亦不要觉得,若答应了我,会连累于我,连累方家。其实现在,我们两家,已同命相连。”
他委婉道:“伯父定知林序对晚音的态度,也知他对一些事,几近病态的坚持。我怕是不会那般容易,顺利娶晚音。”
许信义的脊背弯了几分,“我与你父亲情同兄弟,如今他下落不明,我帮不上忙就算了,若还要你去冒险,伯父心中难安,更觉愧对你父亲。”
许信义起身上前,将方珣礼扶起,“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早已视你为亲子,便更不可能让你去做这件事。”
他眼中泛红。
方珣礼笑了笑,认真道:“既然伯父将我当做亲子,如今府上弟弟才十岁出头,更要我这个作大哥的,担当起一切来,解我两家危难。”
他握紧许信义小臂,急切道:“伯父,此事当真不仅关乎许家,严重些说,我怕是会没命娶晚音。”
许信义震惊地看着方珣礼,想到林家那些人的品性,又不觉这话让人意外。
他侧眸沉思,纠结片刻,“可是,你还未有官职,我亦没有信任之人托付,带你入宫。不然,也不必让你牵扯其中。”
方珣礼让许信义重新坐回榻上,自己也坐到另一边。
“伯父,您在国子监任职之时,可听过,曾有一监生,失足落入湖中淹死一事?”
许信义不知他为何提起此事,也回道:“知晓。那孩子的父亲郭祥,曾与我同在翰林院为官。”
应是有些惺惺相惜在,提到此人,许信义主动多说了些。
“郭祥此人,文采斐然,博古通今,本有大好前途。可他儿子离世后,他的才华与天赋似追随而去。曾意气风发,如太白金星般耀眼的人,成了天边最暗淡的星子。”
许信义叹口气,不禁惋惜:“也是天妒英才。听说他的儿子,天资也是不错的。”
方珣礼斟酌片刻,“以伯父对他的了解,此人是否值得相信?”
许信义看着方珣礼,面上带着不解,却也为他解答。
“他儿子过世后,他的性格越发古怪,从他没在育有新的孩子,将多数俸禄捐到育孤院来看,应当始终没有放下。”
“这几年,他一点点被降职,最后做了监察御史,被他盯上弹劾之人,没有无辜的。私下里,大家称他为‘疯狗’。因得罪不少人,升官更加无望。可是前不久,陛下得知了此人,直接给他升任了左佥都御史。”
“若说他的为人,伯父我倒是颇为看好。”他看向方珣礼,“为何要问他?”
方珣礼轻叹口气,语音沉重,“其实,他的儿子并非死于意外,而是林序。”
“什么?”许信义不小心打翻了桌上茶盏,他没有理会,追问,“此事当真?”
方珣礼拿出帕子拭水,“可珣礼还是不能告知伯父,我是如何知晓的。”
“听伯父所说,侄儿觉得,他应是带我入宫的最佳人选。”
许信义思索片刻,轻叹一声:“那便问问吧。我也是做父亲的,或许,当他为儿子做些什么之后,方能彻底放下。”
“不过,我们所说,有些也是猜测,还是应委婉些,试探下他的意愿。”
两人就细节,又谈论片刻。
方珣礼离开前,许信义将书柜下的方砖撬起两块,从里面拿出一个木匣子,拿出里面的纸张、册子,郑重交给方珣礼。
离开许家后,母子二人回了家。
为防有林家盯梢的人跟踪,方珣礼在家坐了半个时辰,听得手下来报府外并无异常,才起身去了郭家。
方珣礼离开时,已快到正午。
秦萱正在偏厅沉思林家之事,听碧荷来报,说方悦安还未起来,如何都叫不醒,吓得她立刻去了明月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