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盛子穆这几天经历了什么。
先是在深谷附近苦等了一日,提心吊胆地蹲守,再就是得到消息的李仲宁过来将他骂了一顿。
因为不听李仲宁的乖乖离开深谷,五天之内被没睡醒的大师兄拳打脚踢揍了多次,且怨气深重的次次朝脸上招呼。
最终在昨日晚上,因为盛子穆坚决不肯离去再度起了争执,李仲宁动了真格,用术法将他绑到了山脚林,以山脚林的树木为点位将他困在阵法之中。
若不是昨日山脚林动荡,树木大片倒塌,他趁机冲破阵法,这会儿人还在山脚林里数叶子呢。
但之前种种都是之前,听到路拾一问自己为何积分停滞,盛子穆别过脸去,僵硬道:“积分排名都是身外之物,除魔卫道、匡扶正义才是我辈首责。”
心里只有躺平的路拾一:“我不担责哈。”
心里只有灵石的楚少歌:“惭愧惭愧。”
他眼中不义的萧潇:“……”
“你抓的如果不是我,真想给你鼓个掌。”
三个人交换着眼神,路拾一眨眨眼睛:我就说他最好骗吧。
“等孟萧潇投案受罚,我自会为你说话,你虽识人不清却未造成他人受伤,无须担责。”
割伤你脖子不算吗?
楚少歌不禁插嘴:“我呢?盛仙友也会为我说话吗?”
“她一届散修不识人心,你一个仙门首徒还这般愚蠢被人蒙蔽,等着断事堂责罚吧。”
楚少歌一副果然的样子,疯狂给路拾一递表情。
“别挤眉弄眼,看不懂,”路拾一不耐烦的瞪他一眼,“先出去,你还活不活了?”
“活。”
“别挣扎了,深谷崖壁上栖息着上百只雷魈鸟,你们强行破阵下去,必是死路一条。”
路拾一挽起袖子,“你不怕我们炸开阵法引雷魈鸟出来,拉着你跟我们一起死?”
“行大道者当做好一切准备,”盛子穆后退半步,站定道:“蓬莱弟子,不惧生死。”
太阳悬顶,悬崖一侧几个少年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
“好,好一个不惧生死!”路拾一手掐法诀,十几条冰刃浮现,她怒气冲冲上前一步:“那就一起死。”
“别冲动!”
“拾一不可!”
萧潇和楚少歌立刻上前拦她。
路拾一不为所动,操纵冰刃攻向法阵。
同时给他们传音入密:“攻击我。”
两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楚少歌召出木鸢撞碎她的冰刃,萧潇拔剑挡住她的前路。
“别挡我,惊动雷魈鸟又如何?也未必会死。”
话罢再次凝结冰刃和两人交起手来。
眼见他们内讧,盛子穆抱着长剑迎风而立,面色悠闲。
他心中清楚,只要他们三个不出法阵就都能活着出食煞谷。
可时间刚过去一炷香,路拾一被二人围攻间肩头已经被萧潇划伤,楚少歌木鸢吐出的暗器还次次朝她命门攻。
盛子穆的愤怒不由涌上心头。
孟萧潇一个恶徒伤她自是忘恩负义,楚少歌身为仙门弟子不帮忙倒也罢了,居然也随意伤人!
眼见路拾一面色苍白,被楚少歌一击击飞砸向法阵,盛子穆忙口念法诀,将缚地法阵撤了去。
倘若路拾一砸在法阵上,不免被法阵撞击加重伤势。
可法阵一消失,原本应该不受控制砸到她面前的路拾一,几乎是立刻念道:“水盾!”
在空中借着水盾一个旋身,轻巧的给自己调了个身形,再掐诀:“凝!”
水汽将还没反应过来的盛子穆包裹在其中,一声令下,将他冻成了人形冰块。
“快,摘草。”
楚少歌和萧潇极速奔出,越过盛子穆冲向深谷悬崖。
路拾一对上冰块内盛子穆几近喷火的视线,笑道:“冻不死,等我一下。”
随即,也冲向悬崖。
深谷的悬底是漆黑的湖水,雷魈鸟不见踪影,谷内寂静的掉针可闻,一大片临风冬草生长在离顶二十多寸的位置,在风中如芦苇般轻摇。
楚少歌和萧潇一前一后跳下悬崖,踩着崖壁的石头,动作轻柔的向下攀附。
路拾一后他们一步,正要翻身下去。
只听远处传来口诀声。
“乾坤万物,三界五行,离火焚天,化灵成锁。定身!”
火焰呼啸而来,变成一道巨长的锁链将毫无防备的路拾一定身在原地。
路拾一只来得及回头看见盛子穆脸上未干的水渍。
大意了,人家火系的,解冻很专业。
盛子穆浑身冒着热气,缓步走过来。
路拾一浑身被绑的像个粽子,嘴巴也张不开。
索性手指能动,她引动灵力,试图解开定身阵法。一次凝刀冲撞无果,就第二次凝刀去冲撞。
这两下敲下去只觉火链晃动,她一个重心不稳,竟直直向深谷悬崖倒去。
“路拾一!”
盛子穆也发现了她的状况,忙飞身过来。
救命。
路拾一想惊呼,但说不出话。
所幸,她掉下悬崖内侧时,在楚少歌和萧潇还来不及动作之际,盛子穆已到眼前,一把抓住了长长的锁链。
路拾一贴在崖壁之上,盛子穆拉住锁链,将锁链缠在自己的小臂之上,青筋直冒,试图将她拉上去。
路拾一只觉身下有东西硌了她一下,随即有东西滚动。
有石块松动了!
别动!她很想这样提醒盛子穆。
可无法张嘴的路拾一做不到。
她的身体被盛子穆拉动一截,原本贴在她身上的石块立刻咕噜噜朝下滚去,路拾一的心悬了起来。
下一秒,滚动的石块掉落四寸,被下方的萧潇单手抓到手心。
“不想一起死就别动。”楚少歌给盛子穆传音入密。
三个人后背都冒上一层冷汗,屏息以待。
万幸石块的声音靠上,没有惊动崖壁中段的雷魈鸟。
山风吹过,萧潇和楚少歌手心全是汗。
萧潇将石块塞进怀里,两人借着崖壁上的凸起继续向下。
一寸比一寸小心,一寸比一寸艰难。
一炷香过去,路拾一身上被火链烫出一片红痕,可远不及盛子穆青筋直冒的充血,他神色僵硬,俨然快撑不住的样子。
“快!”他传音给楚少歌。
临风冬草近在眼前,楚少歌先一步身位,掏出玉铲,将临风冬草挖出来,这一铲,已是三四株到手。
他叼着嚼下一株,将余下的顺手递给萧潇,用眼神示意现在上去。
哪知萧潇接下临风冬草,摇摇头。
不够,她的方子只有粗略的估计,需要至少十株临风冬草试药。
“十株。”她给楚少歌传音。
楚少歌接收,立刻去挖。
十几株临风冬草脱壁,崖壁石块裂了一小片,扑簌簌往下落。
楚少歌一手玉铲临风冬草,一手攀着岩壁,还是尽量用玉铲那只手去接碎石。
可碎石终究太碎,不用术法,他和萧潇两双手是远远不够的。
石块磕磕巴巴滚下去,声音不大,但这里和雷魈鸟的洞穴已经近乎咫尺。
翅膀扇动的声音传来,路拾一在他们听见之前,立刻掐动法诀,凝冰砸开火链。
“快跑!”
她两个字喊出,雷魈鸟已经从洞穴中探出头来,蓝色的眼睛如同深海遗失的眼泪,在深谷之中密密麻麻,锁定了他们。
一阵尖锐、凄厉的啸声在谷内回响,雷魈鸟钻出洞穴,扇动着可引雷的白羽,直冲向四人。
火链破开的路拾一用水盾垫脚,几步翻身跳上崖顶。
再一回头,只见落后的楚少歌和萧潇被两只雷魈鸟抓住肩侧,刀刃般的爪子陷进肉里,一个用力,将两人甩的远离落脚点,失去重心向下掉去。
“来!”
楚少歌率先一步召出木鸢踏在脚下借力。
“木与金行,借灵斩之。”
萧潇提剑斩向崖壁,剑意生出藤蔓,她借着藤蔓荡向崖壁。
雷魈鸟展翅,在深谷之中来回穿过,六只眼睛紧盯着两人,爪刃不停攻向两人。
只是两个呼吸之间,藤蔓已经不能承受萧潇的重量,可她正在挥剑阻挡雷魈鸟啄向她眼睛的尖喙,根本顾不上这边。
路拾一立刻翻身跳了下去,“水盾。”
“路拾一!”盛子穆试图拉住她。
水盾在她和萧潇脚下凝聚,被踩了之后立刻碎成一块块落下去。
路拾一立刻再凝。
反正灵力够用。
她在空中躲避雷魈鸟的攻击,还要时时留意两个人的状况,凝出水盾来给两人借力,不至于让他们掉进湖里喂灵兽。
其间路拾一偶有顾不上,盛子穆在崖顶替她查漏补缺,用火链给萧潇借力。
十几秒回去,路拾一避开雷魈鸟爪子的间隙,突然听见某一只雷魈鸟发出桀桀声,仿佛窥伺在暗处的恶人的笑声,路拾一偏头去看,那只雷魈鸟六只蓝色的眼睛变成了粉白色。
下一秒,那只粉白色眼睛的雷魈鸟直飞到三人头顶,百片白羽背靠日光熠熠生辉。
一只雷魈鸟召雷会引起雷魈鸟聚众召雷。
路拾一心中警铃大作,摁在乾坤袋上的左手瞬间动了,喝道:
“九道刃!”
九道刃从紫纱乾坤袋中飞出,轻盈的仿佛飘落的樱花,却凌厉的破开了空中一切障碍,直直刺向粉白色眼睛的雷魈鸟。
那个曾无数次给路拾一切菜、雕玩偶的先天灵宝,在雷魈鸟身侧划过,破开皮肉,顷刻之间擦出无数条痕迹,每一片都不见血。
忽然,被擦过的脖子骤然向后歪去,于是鲜血在空中齐齐炸开,四分五裂的雷魈鸟碎片和鲜血一起哗啦啦地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