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谷不像松雪道平原,先不要说一不小心掉进深谷被湖水中的高阶妖兽当饭后餐点嚼吧了,就说崖壁之上的雷魈鸟就比角虎凶险十倍不止。
雷魈鸟是群居妖兽,天生六眼,前爪如刀刃般锋利,翅展可达十几尺,翅尖百片白羽,片片可引惊雷。
上百只雷魈鸟齐齐召雷,连角虎那种皮糙肉厚的妖兽都能给劈成黑灰。
去崖壁摘临风冬草跟尸体去火葬场有什么区别吗?
哦,火葬场还会给人剩点骨头。
更何况,角虎之毒只是让伤口无法愈合,一时半会用灵药续命还死不了。
路拾一面无表情的吐槽完,晃晃脑袋,将对楚少歌那点关心彻底打消。
帮忙采临风冬草她才是神经。
一抬眼对上楚少歌的伤口,又下意识问:“还有其他的草药可替换嘛?”
“有,”楚少歌苦笑一声,他提前了解过角虎,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用上这个消息的:“昆仑山脉七毒糁,梅琊山道蓼天草,蓬莱深海折灵珊,还有北域堕灵渊通貘枝。”
全是凶险至极的地方。
路拾一这下眼皮都懒得掀了:“无能为力,自求多福吧。”
她起身:“告辞。”
“仙友且慢,”楚少歌叫住她。
“我和仙友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敢问仙友姓名?”
连参加过苍剑山问道大会的沈宿南都不知道她姓名,路拾一也不介意说与他听:“路拾一。”
楚少歌倒是真仔细回想了四大仙山有没有这号人物,能链接雪原灵力不被角虎护体灵力排斥,这样绝顶的水系灵根,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可四大仙山他最是了解不过,也没听过这名字,难道真是个遗世独立的散修?
报完名字楚少歌就不说话了,路拾一偏头看他:“怎么?”
说起来也是三师兄的侄子,路拾一忍不住弯起眼,故意逗他:“对我的名字不满意?”
楚少歌想起她一掌炸了角虎的壮举就心口发寒,哪敢不满意?
他头摇得像拨浪鼓,连连否定道:“自然不是!”
又诚恳道:“仙友日后定会名满天下。”
少年眼神灼灼。
路拾一“噗呲”笑了一声,转身就走:“或许吧,我不在乎。”
她不是壮志未酬少年郎,比起名满天下,她更想窝居在藏意峰的小木屋,得过且过,一辈子逍遥快活。
那是长远打算,现在,让我们去给试炼魁首热门选手-李仲宁捣捣乱吧。
至于楚少歌这人,用不着她来教训,已经自己把自己作完蛋了。
她将袋中血气丹掏出来,随手摆放在路边的木桩上,头也没回:“拿着吃吧,多活几天。”
一瓶血气丹需要不少灵石,楚少歌盯着那瓷瓶,终于良心发现,提醒道:“路仙友,玉霜兰还没分。”
路拾一摩挲着乾坤袋,心想:咱背靠二师姐,还差这钱?
逗小孩玩而已。
“十日之后没死就备好灵石,我自会来取。若是死了,这玉霜兰我也不要了,算我送你的临别赠礼。”
楚少歌看着少女背影,被这话哽住了。
半晌才站起身,将木鸢收进护臂。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离开雪原的路拾一正在松雪道乱晃,期间迎面撞上一只獠牙比她胳膊都长的伏鼴兽,路拾一躲都躲不掉,只好将其就地斩杀。
斩杀后伏鼴兽额前法印尽散,随即玉牌亮起,右上角浮现一排小字:路拾一,五分。
路拾一这才将玉牌翻看几下,不知点到哪里,玉牌闪动,竟出现一溜儿排名。
榜首第一位就是她遍寻不到的李仲宁。
四百九十分。
已知食煞谷本次试炼放进一百五十只可积分的妖兽,其中一百只低阶妖兽,五十只中阶妖兽,十只高阶妖兽,满打满算加一起才两千五百分。
两百余名弟子入谷试炼,李仲宁一个人就拿了五分之一?
再往下看。
第二位文元霜:四百五十分。
随后是沈宿南:四百二十五分。
明白了,四大仙山是铁了心大包大揽,不打算给底下的小弟子们分点汤喝的。
路拾一将排名划到中下段,才看到楚少歌的名字。
楚少歌:三十分。
再往下拉几页,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路拾一:五分。
两人名字中间一大堆十分,路拾一下面又是一堆零分,名次不分先后。
拉到最底,还有一排灰着的姓名,后缀积分不同,分别是几十几分不等。
这就是淘汰了。
试炼前冗长的介绍里就重点强调过,只要输入一丝灵力点击玉牌正面的石块图案,就会立刻淘汰,被通行玉牌的传送法阵强制送出结界。
四大仙门便是以此来保证谷内弟子的安全的。
看就看过了,路拾一对魁首的奖励也不感兴趣,将玉牌揣进袖里。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松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什么东西把松枝上的雪碰落的动静,路拾一屏息去听。
这么小的动静,八成是人。
路拾一立在原地,手上掐起诀。
落雪声由远及近,三个呼吸后,扒开她右手边的灌木丛,一个“雪人”钻了出来。
用雪人形容绝不为过。
那人裹得严实,全身上下用白色茅草织成的大袍子包着,高矮胖瘦都看不出来,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见到有人,雪人吓了一跳,瞳孔微缩,纤长结冰的睫毛颤了颤,猛地后退一步,差点又摔进灌木丛里。
路拾一目光如冰,沉默不语,任他堪堪保持平衡后警惕地打量自己一眼。
对方很快垂下眼,压低声音道:“仙友不必害怕,我只是路过。”
他微举起手臂,示意自己没有使用法术的打算。
远处又传来了落雪声,只是这一次动静非常大,估摸着得有好几个人。
路拾一不露声色打量雪人,见他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
这是身后有追兵啊。
她微退后半步,颔首道:“仙友自便。”
雪人迫不及待的提步就走,眨眼就钻进灌木丛不见身影。
路拾一看着地上浅浅的脚印,又对比自己的脚印。
看大小,应该是个女人。
她搓搓冰凉的手,刚抬起头,眼前就挤入四五个少年。
为首的还是故人。
少年束着高马尾,似乎也不太适应这松雪道的寒冷,耳骨通红。
人却热气腾腾的,眼神清亮,昂着头问路拾一:“见到人过去没?”
连句仙友的称谓都没有,很符合路拾一对他的偏见。
路拾一没答话。
少女亭亭玉立,面巾之下表情看不分明,面巾之上那双亮晶晶的笑眼直勾勾盯着为首的少年看。
看得少年犹疑地低下点头:“你笑什么…问你话呢!”
路拾一轻声道:“敢问仙友姓名?”
“师兄问你话,你还反问上了?”身后有人不耐烦道。
那人被身旁师兄拉了下衣袖,也不说话了。
路拾一看都不看他们,只看面前少年郎,道:“仙友告诉我姓名,我便告诉仙友那人的去处。”
她这样直勾勾又热切的目光,直看得少年偏开了视线:“盛子穆…”
说完又觉语气太软,厉声道:“快说!人去哪了?”
这话又说的太硬了,盛子穆握紧拳头,垂眼清清嗓子:“说。”
路拾一转身指向雪上的残痕,“半炷香前,朝着西北方向去了。”
“追!”身后那人急不可耐冲出去。
盛子穆迟疑着慢了半步,也追了上去。
路拾一从玉牌上翻出他的名字。
第七名:盛子穆、一百七十分。
她捏着玉牌,忍不住又笑了。
她还像无头苍蝇一样找李仲宁呢,他师弟就撞她脸上来了。
还有那“雪人”,蓬莱岛试炼期间不去捕杀妖兽,在这莫名追杀一女子,那她是不是可以猜测,那女子就是把她莫名牵扯了的孟萧潇。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有孟萧潇和盛子穆做饵,还愁李仲宁不出现?等蹲到人,把盛子穆李仲宁先后打一顿,再搞清楚孟萧潇到底做了些什么。
想到就得去做,路拾一手一掐诀,也朝着西北方向走。
只是她的方向,和她给盛子穆指的方向有些微的偏差。
毕竟她得先找到孟萧潇守株待兔,不可能真对盛子穆说实话吧。
拜托,她没就地把这自大狂打一顿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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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的白天极长,天空晕出荧绿色极光时,路拾一才追上孟萧潇。
孟萧潇在灌木丛钻了应该不止一天,颤颤巍巍地用双手拨开巨树表皮上的雪。
那双手指节处满是皲裂。
外面是夏天,只有食煞谷松雪道是凛冽的寒冬。而且修士有灵力护身,是很少会像凡人一样冻伤的,除非她多日里都惊慌失措,连一次护体灵力都想不起来去用。
巨树表皮被她一推,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洞穴,孟萧潇走进去,又迅捷又悄声的将树皮复了位。
路拾一跳到巨树一侧,一手接住身侧惊落的雪。
洞穴内孟萧潇丝毫未觉,因为路拾一听见了火焰燃起的声音。
很轻微。
本就异于常人的听觉在她灵力变强之后也越发强了。
她倚坐在巨树的枝桠上,被四面围绕的松枝遮盖住身体。
路拾一拨开一块雪花,欣赏远处雪原的极光。
守株待兔的株已经就位,只等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