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剑山为神尊的弟子们划了两个山头,名叫藏意峰。藏意峰上建了宫殿阁楼,还有十几间路拾一刚醒时见过的玉石屋子。
分外冰冷,没有人气。
唐明华带她选房间时,她左看右看,指着山林中隐约的竹林小院,问:“我能住那儿吗?”
“自然。”
白云苍苍,翠林竹苑。
“这是颂之上山时自行建造的,一共六间屋子,”唐明华介绍道:“除了三间卧房,最左边的是小夕的书房,斜对角这间是颂之的储物间,算下来,还剩下一间。”
唐明华推开门扉,“有些简陋,不嫌弃的话,你便先住在这里。”
屋里很空,只有一张小榻和几对桌椅,浮着一层薄灰。
“不嫌弃。”
再简陋也比她之前住的山间小院好得多,最起码不会担心刮风下雨。
“那就好,”唐明华掐了个洗尘诀,屋内浮灰瞬间消失,她将腰间淡绿色的乾坤袋解下来,“衣裳被褥等一应物品里面都有,尽管取用。”
“好。”路拾一正要伸手去接。
乾坤袋骤然浮空,下一秒就直线飞到对面,文夕手一扬将乾坤袋抓入手中,道:“好什么好?”
“这是师姐打坐的房间,要让给她住?”
路拾一不知道这一层,回头去看唐明华。
“我常年在外,甚少回来,”唐明华轻声道,说完掌心向上,又道:“小夕。”
“房间让给她,乾坤袋也要给她?”
“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儿,就是些生活物品。”
“那也是师姐的,”文夕依旧不松嘴,“凭什么给她?”
唐明华轻叹了口气,手略微一抬:“小夕。”
文夕握着乾坤袋忿忿一甩手,脚尖一点,飞到路拾一面前。她三两步走上台阶,将淡绿色乾坤袋塞到唐明华手中。
又一转身,冲路拾一丢出个流光溢彩的紫色乾坤袋,“赏你了。”
路拾一也不是个好脾气的,看都没看,反手又丢了回去:“赏?”
漂亮的乾坤袋在空中一个抛物线,眼看着即将落地。
唐明华将乾坤袋抓回手中,打开看了一眼,果然见到里面装着不少东西,衣裳被褥这些物件不说,法宝灵石更是一应俱全。
她轻笑着将乾坤袋关上,率先上前一步将文夕和路拾一隔开,道:“这乾坤袋是由南海琉璃宫特产的紫纱制成,二师姐送你,便收下吧。”
文夕白了路拾一一眼。
路拾一还想拒绝,唐明华晃晃手中淡绿色的乾坤袋,又道:“替师姐省一些好不好?”
唐明华说话声音总是轻轻的,很温柔,却也向来不容拒绝。
当然,也不会想拒绝。
路拾一乖乖点点头。
“你还推三阻四?不知好歹。”文夕抱臂瞪了她一眼,转身进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木质的门,被她关出“嘭”的一声巨响。
唐明华将乾坤袋系到她腰间,对这等孩子间的置气,又好笑又无奈。
·
·
竹苑后方是一片碎石林,溪水潺潺,穿林而过。
鹅卵石铺就的圆盘中央,唐明华负手而立。
路拾一刚收拾完就被带来了这里,随手拨了拨凌乱的发丝。
“你确定吗?”唐明华问。
“确定。”
路拾一没有犹豫,坚定答道。
“修习水系术法和修习金系术法没有冲突,你确定要将金系灵力封印,从零开始?”
不会用,也不是她自己的,那就舍弃的毫不犹疑。
“是的。”
“好,”唐明华得了她的肯定,也不扭捏,“封印之后,除非你修为高于我,否则此咒不可破。”
“日后我会认真教导你。”
她后退半步,食指中指并拢,金光随指尖舞动,走笔龙蛇般在空中画起符咒。
呼吸间,符咒成。
她手指贴上路拾一额间,金色的符咒没入皮肤,瞬间化作万千金丝,将路拾一体内的灵气沿着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逼回丹田,金光和黄橙色的光交织,顷刻之间,金光又凝成符咒,将橙光包裹成一团,随即一齐暗下去。
路拾一只觉全身一重,手脚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小心,”唐明华单手扶住她,“没了灵力,你如今就是普通人。”
大概是一穿越过来就是筑基中期的修为,一下子变成普通人拥有了正常的地心引力,路拾一还挺不习惯。
她就势往地上一坐,道:“懒得站起来了,师姐,干脆开始修炼吧。”
“也好。”
唐明华在她对面盘腿坐下,道:
“修炼一事,就是以凡人之躯感天地灵气,然后合天地之道。借天地之灵力运作、感悟、思考、得道,成就大造化。”
“天道玄妙,作千万解;修行一道,亦作千万解。千万解无论对错皆为解,修行一道无论何道皆为道。”
“守住本心,辩得是非,虽行咫尺仍成大道。”
“……”
“今日就先教你如何引气入体,洗髓净气。”
·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路拾一闭目结印,盘腿而坐,只觉饥肠辘辘。
她偷偷掀起眼皮看了看唐明华,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声音沉沉,道:“静心。”
路拾一的肚子适时“咕噜噜”响起来。
她撑着脑袋,无奈盯着抗议的肚子:“饿了。”
唐明华辟谷已经百年有余,多年未曾感觉饥饿,一时之间竟忘了这回事,她睁开双眼,手指向路拾一的腰间:“乾坤袋里有个褐色木架,最小的那个白瓷瓶,辟谷丹,服下一颗即可。”
路拾一下午刚被乾坤袋中大堆的东西惊到,这下知道里面连辟谷丹都有,对文夕的印象又加深了点。
文夕这人,多少沾点刀子嘴豆腐心。
她取了一个褐色药丸,三两口嚼进肚里。
“修行不急于一时,天色晚了,早些休息。”唐明华站起身。
路拾一跟在后面,翻来覆去看手中的辟谷丹。
辟谷丹这东西很神奇,没有味道,没有独特的口感。
吃进肚子里像什么也没吃,但饥饿感很快消失了。
怪怪的,空落落的。
她不太习惯。
于是第二天路拾一起了个大早,将藏意峰的宫殿阁楼玉石屋翻来覆去找了个底朝天,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没有炉灶,没有米面,没有瓜果。
她的师姐师兄,全都不吃东西。
身为一个还有口腹之欲的普通人,路拾一再次两眼一黑。
她神色恍惚地朝碎石林去,路上取出辟谷丹,一上一下的丢着玩,半天没下定决心扔进嘴里。
转过碎石林外圈,见着里面的景象,她手一顿,惊喜的瞪大了双眼。
沙砾堆积的平地上,木质四方桌上摆着四碗热腾腾的米粥,旁边还搁着三四个碟子,堆着胖乎乎的白面包子和几道小菜。
“师妹,来。”唐明华招手叫她。
路拾一将辟谷丹一把塞进怀里,三两步跑过去坐下。
“这是?”
“这些是师姐做的?”
唐明华将竹筷和瓷勺递给她,摇摇头。
“楚颂之做的,”文夕坐在她左手边,撑着脑袋给自己摇扇。
藏意峰的清晨分外凉爽,也不知道她一大早的在扇什么。
路拾一没理她,舀了一勺平平无奇的白粥入口,被米香香了个跟头。
楚颂之就坐在她右手边,身形健硕,举手投足之间肌肉紧实。这人的外貌可谓是标准的浓眉大眼,没表情时薄唇抿着,是十分坚毅的长相。
这个人,不仅社恐,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啊?
太有反差感了。
她迫不及待拿了个包子,一口下去,面皮暄软,肉馅汁水丰盈。
她咽下嘴里的包子,好奇道:“师兄不辟谷吗?怎么还会做饭?”
“做饭主要靠掌握火候,我常开炉炼丹,与此有些共同之处。”
简单的东西能做这么香,路拾一的赞赏毫不犹豫:“厉害。”
“师兄厉害。”
楚颂之被她夸的有点不好意思,手不自觉攥紧了碗筷:“没有。”
文夕捏着个包子,掰了一块,越想越是忍俊不禁:“一个天不亮就在藏意山翻来覆去上蹿下跳,另一个听到响动就没闲着,上品丹炉用来煮白粥,闻所未闻,涨见识了。”
路拾一夹了块清甜的胡萝卜块,不解地看向唐明华。
“颂之想的周到,见你在藏意峰翻找,怕你刚辟谷不习惯,一早去买了粮食,做了这些。”
“就连这木桌藤椅都是新做的。”文夕双指并拢敲敲桌子,补充道。
“师兄真厉害。”
路拾一又去看楚颂之,直看得楚颂避开视线连连道:“没有没有。”
“别看他了,头都快埋进碗里了。”文夕一甩扇子挡住她探究的视线。
“说起来,大师姐是剑修,好理解。师兄是器修,又是什么器?”
“怎跳过我去不问?”
路拾一用筷子反面敲她的刀扇:“文大小姐,我是瞎子吗?”
“也不傻嘛,”文夕往藤椅上一靠:“你师兄是……”她猛然坐起身:“哎不是?为何大师姐是师姐,楚颂之是师兄,到我这里变成了文大小姐?”
“没大没小!”
“南海琉璃宫文家,听上去就很厉害,称呼一句文大小姐很贴切啊,”路拾一眼神都没分给她半点:“师兄?什么器?”
“伞。”
“什……”
“不懂礼数…”文夕打断她,正要再说,唐明华咽下最后一口白粥,轻轻搁下了碗。
勺子在碗中碰出“哒”一声,“小夕。”
文夕讪讪闭上嘴,又翘起二郎腿倚靠到藤椅上,手中扇子愤怒的摇个不停。
见师妹是真的好奇,楚颂之将碗筷搁好,解释道:“玄铁做伞骨的机关伞。”
他手一伸,一把素面的桐油纸伞就乖乖躺在他手中。
再一挥手,纸伞旋转着在他身后打开,露出其中漆黑的伞骨。
说实话,有些平平无奇。
见楚颂之不说话了,路拾一难免漏出点:就这样吗?师兄快继续的表情。
谁知楚颂之一扬手,纸伞又旋转着收了回去:“危险。”
“?”
详细说说呢?
楚颂之不知怎么解释能言简意赅,将求助的眼神一个劲儿往话多的二师姐那里递。
可文夕还生着气呢,摇扇都来不及,才不会替他讲解。
路拾一环视一圈,不由开始反思自己:好奇心不仅害死猫,还能害死不会说话的社恐。
“你师兄出身机关谷,这伞看着简单,内含颇多变化。他日颂之与人交手时,你自能明白有多危险。”唐明华道。
路拾一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点点头。
吃到这会,早早辟谷的三位师兄师姐都搁了筷子,路拾一肚子鼓鼓,餍足的搓了搓手。
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