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栀被娇养多年,也明白身为宋家嫡女,应该为家族做一些事。
迎着宋源不可置信的目光,宋栀一字一顿地说道:“大哥,我能为宋家做的只有这件事了,别为我担心。”
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又像是不管前路如何,只想博得父母的赞许。
“爹,娘,你们总要我练武,可我不愿意吃苦,这么多年了,我不能只管享受不付出。”
她看着父亲那张已显苍老的脸庞,等着这个一族之长说出答案。
宋父默了默,他疼爱女儿,但更重视宋家,这是先辈打拼出来的,是父亲临终前交到他手里的,他不能让宋氏先祖失望。
所有犹豫不决都化作了一句:“栀儿,你当真……想好了?”
他要送女儿去联姻。
此时的宋栀还是傲气的嫡小姐,她内心的骄傲不允许她落泪,只微抬了下台,不在意地说着:“不就是成亲,嫁谁不是嫁。”
“嫁给蔺紫运还能护佑族人,何乐不为了。”
宋源几步走到妹妹面前,“你根本就不想嫁,栀儿……”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你该找个喜欢的人。”
宋栀好像听到笑话一般,原本无所谓的神情瞬间带上一抹嘲笑:“喜欢?”
“大哥,我真的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吗?别说笑了。”
如果她真的能嫁给喜欢的人,哪怕那人身份地位都不及宋家,那当初在茶楼说书的那人就不会从她的世界消失。
宋源呼吸一窒,妹妹依旧记得那人。
他错了。
有时,死去的人更能让人铭记。
但他更不想宋栀嫁去蔺家,蔺紫运那人纳了不少妾室,死在后院的没有数十人,也有七八个。
当他在想如何劝阻父亲,如何改变族人的想法时。
宋钧做出了让宋蔺两家彻底决裂的事。
他独自一人潜入蔺家祠堂,带着酒坛火把,将蔺家祠堂给烧了。
蔺家祠堂并不在大宅内,而是在一座不算高的山上,所以守卫并不多,给了宋钧放火的机会。
那一夜,熊熊烈火照亮了东陵半边天。
“卑贱之人,岂配凤凰!”
这是宋钧用剑在蔺家祠堂前的巨石上刻下的一句话。
火势一起,宋父就知道了。
他恨不得将这个出色的儿子给打死。
“父亲,蔺家狼子野心,倘若我们这次服软,那他们必定更加肆无忌惮!二弟这样做,也是朝蔺家立威!”宋源挡在父亲面前,不断给宋钧眼神,要他赶紧跑。
“做事当考虑大局,贸然树敌,遭殃的是宋家子弟!你,你真是气死我了!”宋父拿长鞭指着跪在地上的二儿子,一脸恨铁不成钢。
“即便要与蔺家闹掰也不是现在。”
宋钧倔强地回了句:“不是现在是何时?是要等栀儿死在蔺家吗?”
忽然吐出的一句话,让父子三人都愣住了。
宋钧眼睛微红,“等栀儿死了,你们才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站在蔺家对立面,才能带着族人抵抗。”
“逆子!你怎么能……能……”宋父说了半天,都未将后半句话说出。
宋钧咚咚咚地朝父亲磕了三个响头,掷地有声地道:“父亲,既然两家势必会不死不休,又何必牺牲家人,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蔺家不会放过我,你们将我交出去吧。”
…………
在父亲眼中,不,在这个世界的父母眼中,儿子总比女儿重要些。
哪怕平日里疼惜女儿的宋父,在此刻也不忍将儿子交出去,他只让宋钧滚出宋家,离开东陵,再也不要回来。
“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火红的衣袖翻飞,宋钧眼中含泪,回望了一眼背过身的父亲。
他低声说着:“总有一日我会回来的。”
“二哥——”得知消息的宋栀匆匆跑过来,白色的衣服被树枝划破了也恍然不知,双手捂着脸颊,不让哥哥看到自己伤心崩溃的一面。
宋钧来到她面前,“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等哥哥学会绝世神功,就会回来,再不会有人能欺辱你了。”
他伸手整理了一下妹妹有些凌乱的发丝,将其别在脑后。
“二哥别走,外面很危险,你会,你会死的。”
宋栀死死抓住二哥的胳膊,摇着头不想二哥离开,她明白东陵城外那些连绵起伏的山中有多危险。
二哥纵然有武学天赋,也还年轻啊。
“我已经答应父亲嫁往蔺家了,你别走,这不是你的错。”
宋钧替她擦掉眼泪,轻声道:“我们都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妹妹,只有变强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
他拽下妹妹的手,转过身踏出家门,身后的嘶声竭力让他极度想回头,可他不能回头,一旦看到身后的画面,哪怕只是一瞬间,他怕自己不想走了。
这件事以宋钧离开东陵为结束。
蔺家自此和宋家成为仇敌,恩恩怨怨不曾断过,双方人马的矛盾冲突愈发频繁,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而宋栀也为此封闭心门,选择住在离家远的重簌院,父母和兄长也因为二哥的远离,家族的事务,对她的关心变少了许多,少到,就算年关她不回家,家里人也不会来催的地步。
心里的事埋藏久了,就想找个人倾诉。
慕容献的到来刚好填补了宋栀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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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宋栀那双眼睛再无一丝感情,或许有,但又藏得太深,宋源无从探知。
“大哥,你说当年的事,我错了吗?”
“你没有错。”
宋源已经知道妹妹的变化来自何处,他不再怀疑宋栀是不是被妖物夺舍了。
他有些后悔,这几年没多关心一下妹妹,这样一来,她就不会被旁人哄骗了心身,就不会……
栀儿说得对,父母和他都在为了宋钧逃避她,他们早就不疼爱她了。
宋栀坐在院前的石凳上,石桌上放着落梅先前拿出来的秋月白,一种蕴含药力的酒,本她该在院中饮酒练剑的,现在却好似一个怨妇一般,控诉着哥哥的无情,当真奇怪。
“大哥,的确是我错了,错在不练武,没有实力就会被人掌控。”
“二哥临走前说的话,我明白的太晚了。”
她倒了两杯酒,仰头喝下一杯,又将另一杯推向大哥。
“没有人天生就该对我好,哪怕是父母是大哥,你们总会有旁的更需要在意的人和事。”
宋源心中一紧,针扎一般的疼从身体深入灵魂,密密麻麻,让人呼吸不过来,他看着对往事释然,对未来有了别的想法的妹妹,嗓音暗沉地说出:“是大哥对不起你。”
说罢,转身往院外去,离开时的背影略显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