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王,厉王殿下。”
耳边传来蔡京的呼唤,杨紊从呆滞之中回过了神。
身上早已被冷汗浸透,袍服湿漉漉贴在身上。
他转回头,与蔡京见礼,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蔡相这是?”
蔡京面目古井无波。
这也是他平时给人的印象。
无论建德在龙椅上吼得多凶,多么暴躁,他总是如这般面不改色,陈府深不可测。
此时面对杨紊,他不卑不亢,并未因方才建德对其诛心之言而展现半分落井下石之意:
“世子去北面的事情,下官也是最近才知晓,厉王,苦寒之地,不可久留,还是早些让世子回来才是,想来庆云公主也对世子思念的紧哪……”
杨紊连连点头:
“蔡相所言极是,我这就修书一封,责令那逆子立刻返京。”
“嗯,下臣诞日将至,许多事务不便插手,只是有件事情颇为在意,百思不得其解。”
杨紊脸色一僵。
你不懂,问我做什么?
这些年在朝堂之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早已混成了人精。
知晓这帮文臣说话定有深意,一字一句都把人往沟里带。
可他又明白这帮人最重面子,若是落了他们的脸,就算是结下了死仇,他们一干党派早晚要将你置于死地。
进退都难,他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小心翼翼应道:
“却不知是何事?”
“就是关于老夫这生辰纲的事啊!”蔡京的语气之中破天荒有了波澜,一对花白的长眉颤颤巍巍,似是痛心疾首。
“蔡相的意思是?”
“据线人所报,生辰纲在路过河间以北的松林之时失了联系,距今已三月有余,殿下知晓,这镖车马队不易失踪,即便只是偶尔断了书信,算算时间,怎么也该到了,可如今已是六月,仍未见其踪迹,再加上世子亦在河间附近,下臣担心……”
厉王听明白了,这是说自己儿子抢了他的宝贝呢。
“蔡相这话从何说起啊?犬子虽然顽劣,断不会做那与强盗一般巧取豪夺之事,还望蔡相明察。”
蔡京眉头微蹙,暗道一声老狐狸。
这杨紊一口一个犬子,姿态放得如此之低,自己倘若再追问半句,传入旁人耳中,那可是大不敬之罪了。
他只能咬咬牙,将此事暗暗记下,躬身一礼,转头离去。
杨紊走出大殿,随手唤来了等候许久的管事余方;
“速写书信通知少爷。”
“诶,老奴这就去差人写信,盼少爷早日归来。”余方嘿嘿一笑。
“蠢材,谁让你这么写的!”
“啊?”余方一怔:“那该如何写?”
“让少爷在黎县安好,万不可返京!并且告诉他,陛下或已差人前往,蔡京也对他虎视眈眈,让他早做准备。”
余方听得心惊胆战,左右四顾,见四面无人,才松了口气。
“老奴这就去办。”
“去吧,事情做的干净些。”
余方缓步退下,杨紊抬头望天。
“小子,你可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
……
六月初三,岭北街道上染上了一抹燥热气息。
杨陵安坐在慕家大堂之中,与堂上二人见礼。
“此前因有公务在身,不便暴露身份,还请二老谅解。”
“谅解,谅解……”吴慧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承杨陵。
堂下整整齐齐摆放着两大箱子的金银珠宝,仅仅只是扫过一眼,那珠光宝气差点令她窒息。
谁能想到,这杨公子与那京城太岁竟然是同一人。
随意出手便是一辈子想不来的财富。
她可不是慕家人,嫁给慕古的时候慕家早已家道中落,自是没见过这等场面,一时间语无伦次,手脚不知何处安放。
回头觑了眼自家老爷,只见他目光沉重,不由感到疑惑:
“老爷,杨公子如此热情,你为何……?”
慕古叹了口气,看向杨陵:
“敢问杨公子,这些是……?”
“彩礼。”杨陵微笑道:“我与慕姑娘两情相悦,这次是正式的彩礼,还请老丈收下。”
坐在一旁的慕南乔红着脸,头都要埋到胸口了。
见到杨陵望来,她柔柔一笑,眼底写着万种风情,美不胜收。
见二人如此,慕古幽幽一叹:
“此事就此定下,完婚之日……”
“就定在下月初八。”
“嗯。”
没有三姑六媒,礼数排场都显得十分简陋。
可偏偏杨陵出手极其阔绰,单单是这一箱珠宝便足以保证他慕家荣华一生。
可是……
“老爷何故叹气啊?”吴慧把玩着箱子里的一颗羊脂白玉,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我是在想,倘若当初未曾听信谣言,而是将琼华许配于他……”
慕古可惜的是慕南乔并非自己亲女儿,这荣华富贵也只是一时的。
待她寻到了生父生母,自己还算得什么?
而听闻此言的吴慧,则是面容一僵,愁绪涌了上来。
“老爷,我那可怜的女儿究竟如何了……这些时日我这心儿七上八下,做梦总是梦到依依喊我娘亲,唉……”
“他们会没事的,放心吧。”慕古轻声劝慰,不经意间哀叹了一声。
外头,慕南乔与杨陵并肩行走在翠绿的大道上。
踌躇了片刻,慕南乔轻轻咬唇,往杨陵身边靠了一步。
杨陵看似心不在焉,早就注意到了慕南乔的动作。
微微一笑,将她揽入怀中,埋首在她柔软的发丝之中:
“慕姑娘,你有话要说么?”
“嗯……”慕南乔娇躯一颤,羞窘之下本想挣脱。
可见到杨陵爱意的眼眸,浑身都没了力气,任他抱着,缓缓合上眼眸。
“有关姐姐的事情,其实那天……”
说起慕琼华,慕南乔似乎有一万句话藏在心头。
她将那一日的事情细细说来,听得杨陵面色发紧。
“你是说,那把火是她放的?”
“嗯,但我能察觉出来,她并不是想要害我。”
“你的心太善了,不明白人心险恶。”杨陵苦笑摇头。
倘若前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慕南乔会怎么样,谁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