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县北街大街。
熙熙攘攘人流之中,麻衣少女手持拐棍,一瘸一拐晃荡在人群中央。
她穿着一身褴褛的灰色麻布衣,脚蹬一双破漏草鞋,脸上遍布着令人作呕的伤痕,不知是火烤还是刀伤。
所见者无不摇头叹息,避而远之。
那少女对旁人的嫌弃毫无反应,只是眼神空洞而茫然的行走着。
须臾,街道另一端传来了马蹄声。
行人纷纷离道避让,少女却恍若未觉,直至那两匹大马近前,才微微抬眸,冷觑一眼。
“小心啊!”路边传来了大喊声,却为时已晚。
大马之上头戴红花的年轻男子未曾顾及街道上的行人。
听闻喧哗之后才意识到马蹄前的少女。
他猛地一拉缰绳!
马儿嘶鸣,青年惨叫,街道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操!”韦折书手肘撑地,艰难起身,吐了口血沫子。
而他那匹高大骏马则受了惊吓,慌不择路跑向了远方。
“我的马啊!”
韦折书欲哭无泪。
追是追不上了,一肚子的委屈不甘只能憋闷在胸中。
他冷下脸,转头看向那麻衣少女。
“小畜生,你是不是没长眼?!”
少女不言,往后缩了两步。
她的右腿和肩部受到了冲撞,裸露在外的右肩青紫一片,腿上淌出殷红血痕,看上去颇为狼狈。
明明是这青年人当街纵马伤了人,面对此景,无人敢出言相助。
在大凉,马命比大多数的人命更加精贵,更不用说这丑陋不堪的流民少女。
即便这公子当街打杀了她,也无人会与她伸冤。
事实便是如此残酷。
眼看那少女不言,韦折书愈发张狂,扬起右手照着她脸颊抽去。
啪!
杨到一半的手掌击打到了一条坚实的小臂上,韦折书吃痛,忍不住叫唤了两声。
刚想开口斥责,看清了来人,顿时熄了火。
“杨少,我这修理小畜生呢,您怎么……”
“你骑马撞人,倒还有理了?”杨陵冷下脸,眯起的双眸中闪过寒芒。
“不不不,我这只是……”
“少废话,给人道歉!”杨陵心头有火。
方才带着这二世祖出门,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在街道上惹事。
为了赶路骑上两匹快马也就罢了,这狗日的一路上非走人行大道,他早就有预感今天要出大事。
这里可是女主出身的新手村,随意一块砖头都能砸死NPC,岂能让韦折书随意得罪人!
韦折书被杨陵恐怖的气势包裹,两腿发软,心有不甘却不敢反驳。
转头冲着少女低头,闷声道:
“抱歉,是本少不小心撞上了你,要钱没有,要命倒是有一条。”
“……”少女轻轻颔首,拖着蹒跚的双腿,转身欲走。
杨陵给韦折书来了一脚,跑上前将她拦下;
“姑娘请留步。”
那少女眼里闪过警惕,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
“姑娘别害怕。”杨陵保持着和煦的微笑,伸手入怀,掏出一块银元宝。
嚯——
此物一出,周遭一片惊呼之音。
杨陵将银子轻轻放在少女掌心之中,柔声道;
“出门仓促,未曾携带铜板,这银子交予姑娘,就当是赔罪了。”
“你确定……要给我?”少女开口说话,清清脆脆的,有种风铃般美妙的韵律感。
“当然,我这下人冒冒失失冲撞了姑娘,此礼还嫌尚轻。”杨陵莞尔一笑:
“姑娘若是身体不适,可随在下去医馆查探一二。”
少女摇了摇头,手捧那锭银子看了又看,随后抬起眼,深深望着杨陵:
“我真的拿走,不还了。”
“既是交予姑娘,岂有讨还之理。”杨陵哈哈大笑。
这姑娘的眼睛十分漂亮,若不是容貌被毁,应当也是个美人胚子。
抬头望了望天,估算时间不早,杨陵回身拉起韦折书:
“马就别骑了,你随我步行赶路。”
“这……”韦折书如丧考妣,难受得想死。
说完,杨陵向那少女拱了拱手,告辞离开。
街道上一片唏嘘。
所谓天降大运,不过如此。
少女只是走在大路上,泼天的富贵便迎面而来。
这样的运气,学也是学不来的。
……
杨陵带着韦折书二人行走大道上。
距离夜家府邸所在的东北街约莫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韦折书已在烈日烘烤下出了一身臭汗,眼看着他两眼发直,似是马上就要昏死过去。
“废物,走几步路就不行了。”杨陵一边嘲讽韦折书,一边暗暗嘀咕,今个儿大路上的脂粉气有点重啊,该不会是走了桃花运吧?
“咳,咳,杨少,不是每个人都能跟你比啊……”韦折书快哭了。
他依稀记得此前自己在他身上抽了一鞭,抽打的是最为薄弱的关节位置。
旁人遭遇此伤,没半个月如何下得了床。
如今再看,杨陵身上哪还有半分伤势。
这非人的怪物体质,要他如何比较?
“少说废话,若是巳时两刻没到夜家,我就扒了你的皮!”
“别,别,我走,走就是了。”韦折书气喘吁吁。
面对强权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
刚说完,路旁传出一道优雅女声:
“你二人是去夜家应工的?”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规格不大的马车出现在面前。
马车的顶盖上点缀着一只精致的雄鸡,整体呈现暗红色调。
车夫上下打量了两人几眼,回头道:
“小姐,此人似乎有些眼熟。”
“哼哼,算你有些眼力劲,本少乃是韦县令独子,韦折书是也!”
是也你个头!
杨陵真想撬开这脑门,看看里头塞了多少茅草。
两人是来应工的,他张口就报出了身份,让旁人作何感想?
果然,听着韦折书的自我介绍,那车夫的脸色微变,喃喃自语:
“县令之子,这不合规矩……”
连带着里头女子的脸色也变化了一瞬。
“怎么?夜家雇工有写明不准县令之子应聘?”
两人的反应令他有些不舒服,旁人听闻他的身份,哪个不得恭恭敬敬鞠上一躬。
这两人却丝毫没有忌惮恭敬之意,显得他没什么排面。
“倒是没有这规定,不过……”女子欲言又止。
“没有不过,本少想去哪就去哪!”韦折书挺起胸膛,气势更盛。
车厢内的女子沉默了片刻,缓声道:
“两位既是前往夜家,刚好与小女子顺路,不若小女送二位一程。”
“那敢情好啊!”韦折书用力拍手,笑得春光灿烂。
“小姐,这样不妥……”车夫拧动眉心,沉声道。
孤男寡女……
不,这是双男寡女,实在有失体统。
那女子摆首轻笑:
“无妨,两位既是县令亲属,亦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光天化日岂会做出目无王法之事。”
韦折书一听这话,脸色好转,斜了那不知礼的车夫一眼:
“你这女流之辈倒有些见识,比某些不长眼的下人好多了。”
听着韦折书指桑骂槐,那车夫气得一哆嗦,冷哼一声,偏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