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世界的记忆源于一道声音。
“哥哥，买一盆花吗？”
清脆的声音敲开了混沌，他涉过漫无边际的黑暗，循着缝隙里透出光亮，抓住了记忆的尾巴。
所有的光亮汇聚在那个女孩身上，她成了记忆中的第一抹色彩。
“哥哥，买一盆花吧。”
女孩似乎在望着他，尽管费力地睁开眼，将一切景色兜入眼底，但她的脸掩藏在光影里，只剩模糊的轮廓——分明她身上衣裙的花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等待片刻，女孩见他不吱声，闷闷不乐道：“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呀？”
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开口，他在斑斓的色彩中失语了。
奇异的感觉在心口盘旋。他是谁，这是哪，发生了什么？
绚烂点缀眼瞳里的人间，像是初临尘世的懵懂婴孩，他沉浸在此刻琳琅满目的震撼。
也只是瞬息惊诧，随之而来的是心灵深处的空茫。人潮分分散散，最后汇向各自栖息的港湾，他停驻在繁华的岔路口，找不到归途。
“哥哥，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细瘦的手指拈了一朵明艳的花，递到眼前，女孩踮起脚尖，身后的辫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哥哥，不要难过，这朵最好看的花送给你。”
金色的光线在花瓣上洒下温柔的暖，停滞心头的浓雾不期然蒸融，女孩脸上的神彩终于在此刻明晰。
是相识于多年后的重逢，他将记忆重新填满，才能准确无误地叫出她的名字——雾葶。
原来他们之间的羁绊早就开始了。
伸手接过花，他弯眉笑道：“谢谢你。”
“每天都要开心哦。”女孩青涩稚嫩的脸庞露出干净纯粹的笑容。
“这一次，我不会忘记了。”
每一次重新开始，他总会梦到他们的初遇——像是在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遗忘。
但只有这次，他看清楚了她的脸。
“你还是这样固执。”天幕陡然传来幽幽的叹息。
似坚冰破裂，碎下的天光闪烁着坠落，围观梦中的眷念。
捧花的女孩微笑看着他，身体匀散成点点莹光。
“从始至终都是一场梦，你还不愿醒来吗？”
柔嫩的花瓣被风吹散，一片片在风中飞舞，谢泊曦捏着花梗，面露不解：“我不明白。”
“快点离开吧，这里不属于你。”周围的景象在虚化，那道声音变得空灵起来，“过往已逝，不必追怀。”
言罢，女孩的身体彻底归于四野，连同他手中的花梗也不见踪影。
谢泊曦手指微蜷，心底没由来地失落。
……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我好不容易采集的药材，全被你们糟蹋了，要不是看在雾葶的面子上，我真想把你毒傻！”千荷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恍然回神，谢泊曦笑得谄媚：“哎呦，千荷姑娘消消气，气坏身体可不好了，我马上就去采药。”
“天黑之前要是没找到我想要的药材，你就别回来了！”千荷目光如刃，显然是怒气未消。
“得嘞，我办事，你放心。”谢泊曦把肉芋塞进竹篓，挥手走了。
经历了这么多次轮回，他依旧没弄明白其中的规律。
目前已知，除去他自己，雾葶和肉芋的死亡都会让他陷入轮回。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或者说，他和这一人一猫有什么关联？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谢泊曦把肉芋捞过来，举到面前，问：“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瞒了我很多事？”
回答他的是肉芋的喵喵乱叫。
“雾葶就算了，我的小命怎么会和你挂钩？你虽然聪明了点，但也只是一只猫啊。”
肉芋挣扎无果，气恼地咬他手指。
谢泊曦连忙撒手，小家伙咬人还挺疼。
“唔……要不要问问雾葶呢？”
算了，轮回之事是他在此生存的底牌，还是不要轻易透露。
“喵？”
前方的肉芋骤然发出惊疑不定的叫声。
谢泊曦嗅到非同寻常的味道，走近看，明晃晃的一大滩血迹。
“……”要不要这么倒霉，都换条路了，还能碰到？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和黑影大眼瞪小眼。
“先容我说两句。”谢泊曦在黑影动手前出声，“我就是恰好路过，什么也不知道。”
此人不似川就人狠话不多，听完他的建议，耐心提醒：“还有一句。”
“哥，给条活路吧，让我当牛做马都行。”谢泊曦一脸真挚。
黑影点头：“可以。”
谢泊曦：！
这么好说话的？不能吧。
“下辈子一定。”
我就知道！
谢泊曦两眼一黑，世界再次陷入灰暗。
……
醒来依旧是千荷满含怨气的念叨。
谢泊曦非常配合地表达同情：“当时太不应该了，嗐，现在我也很痛心，那么多药材啊，看这事闹的，我现在就去和梅兄道个歉。”
“你跟他道什么歉？”千荷气笑，“损失药材的是我好吧？”
“都怪我们两意见不合，才弄成这样，我必须和梅兄说道清楚，免得产生龃龉，生出下一次是非。”
“等你采药回来，再握手言和也不迟。”
“你有所不知，我现在十分后悔，心里一直挂念这事，一刻不说清，头脑就想不下别的事，这种状态怕是采药也采不好。”
千荷颇为无语：“倒不知你是个识礼数的。”
她不想再听他东扯西扯，摆摆手，“随你怎么安排，反正我要求的药材分量不会变。”
起死回生之事过于玄乎，为避免惹出麻烦，梅道白日里都乖乖待在屋内。
谢泊曦敲门进去，梅道不动声色挡住在看的竹卷。
“你来做什么，还想打架？”梅道没好气道。
谢泊曦把门关上，笑眯眯道：“我来和你做一笔交易。”
梅道挑眉：“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身上有你想要的，你帮我个忙，事成后我把东西给你，怎么样？”
梅道牵强的挑衅理由实在可疑，他要真替千荷着想，多的是整人的方法，而不是轻易砸烂千荷珍视的药柜。
不过是借此达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罢了。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谢泊曦笃定，无非是看上了他身上的某样东西。
至于这样东西是什么，谢泊曦能想到唯一和梅道有联系的，就是他最近获得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