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眼里流淌,背后是潮湿的泥土,冷意渗入脊背,透进四肢百骸,谢泊曦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太难了,根本没路。
累了,不想活了,都毁灭吧。
谢泊曦甚至侧过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平。
怎么也跨越不了的黑夜像一个恶毒的诅咒,如附骨之蛆,势要与他纠缠不休。
腰腹的伤口又崩开了,绵密的痛刺得他有些麻木,谢泊曦最怕疼,此时却不想理会,懒洋洋地数着天上稀稀落落的星辰。
风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声音渐渐清晰,是脚步声。
“哎,这里躺了个人!”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提着灯笼走近,率先发现谢泊曦,接着哗啦啦围了六个人上来。
灯笼散发暖光,消融夜间的阴寒,他们俯身好奇地打量着他,仿佛他是什么稀罕之物。
“小兄弟,你还好吧?”
很不好,特别想找人同归于尽。
谢泊曦扯出一个敷衍的笑,说出不知道重复多少遍的台词:“我从山坡上摔下来,断了几根骨头。”
“我这里有一些药丸,专治跌打损伤,效果极好,你试试。”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热心道。
谢泊曦接过,眼睛都没眨一下,一股脑全吃了。
前几回已经试过,这药丸没毒,也没副作用。
“多谢大哥。”
“客气了。小兄弟瞧着面生得很,不是本地人吧?”
一股暖流从经脉里扩散,修复体内的伤势,谢泊曦忽视中年人眼底再明显不过的试探,十分单纯地配合道:“大哥说的是,我头一次来到此地。”
中年人激动道:“你还记得你从哪个方向来吗?”
谢泊曦信手一指,“我就是从那边滚下来的。”反正哪个方向都是一样的。
他们并不知道,红衣女子就在不远处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太好了,真的有出口!”有人发出一阵欢呼,七人都喜笑颜开。
很难想象,当地人居然不知道山上的出口在哪。谢泊曦本来是不信的,但看他们一次次惨死在红衣女子手上,他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但他们的行动倒提供了一个可靠的思路,如果找到山上的出口,或许就能结束这个诡异的轮回。毕竟在他进入这个山林之前,他的生活都再正常不过。
“小兄弟,现在感觉怎么样?”最先发现他的高大男人问。
“好多了,多谢大哥赠药。”
“我看你行动不便,不如我来背你,也好给我们带个路,如何?”
“多谢大哥好意,我想先休息会儿,出口很好找,一路往上就能找到。”
要找出口也不能跟他们一起,红衣女子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们,他只是受到牵连的倒霉蛋。
七人见他懒散的样子,也不勉强,又给他留了几粒药丸,便兴致高昂朝山林深处走去。他们没有意识到,死亡已经笼罩在他们头上。
谢泊曦捏着药丸,思索片刻,还是收了起来。
前几次,他旁敲侧击套话,询问他们这种疗效极好、修复效果极快的药丸出自谁之手。他们倒没隐瞒,大大方方展示他们兜里塞满的药丸,自豪道:“不是我们吹牛,只要人还有一口气,我们族医就能救活,这些药丸都是族医的独家配方。”
谢泊曦混迹江湖许多年,什么稀世珍宝都见过一点,但这种药丸还真没瞧见过。就连江湖赫赫有名的白衣圣手也配不出这么好疗效的药丸。
要是离开这个鬼地方能顺道把族医拐走,他就是打不死的滑虫,能在江湖横着走。
不过当谢泊曦问道,他们为什么非要找出口以及和他们族人有关问题的时候,他们都讳莫如深,三缄其口,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对此,谢泊曦倒不着急,反正他被困在这里,一时半会也出不去,这么多次轮回,总有一次能揭开所有的谜题。
思及此,谢泊曦折下一截树枝,用树枝随意转了个方向,“好,这次就往南边走吧。”
这座山十分古怪,无论方向感有多好的人,最终都会迷路。有一次,谢泊曦沿路做了标记,再按照来时的方向折回,周围的景象大变样,标记一个没找着,还十分倒霉地碰上了正在杀人的红衣女子。
是以谢泊曦探路只管往前走,碰碰运气。
出发前,他照例封闭了痛觉。
好死不如赖活,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不探探路岂不是亏了。虽然找到出口的机会很渺茫,但万一就让他找到了呢。
交错的树枝映下张牙舞爪的影子,深处的黑暗似乎隐藏了无数只不怀好意的眼睛,仿佛只要挣脱了桎梏,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人撕碎。
谢泊曦悠闲地沿着小坡往上走,耳边骤然听到巨大的声响。
他下意识想跑,但已经来不及了。
月光下,男人银发如雪,随意地披散开,仿佛铺陈的锦缎,矜贵不可逼视,冷玉般的面庞浮上一层阴翳,他伸出手指,朝对面的树轻飘飘一指,顿时古树倾颓,拦腰轰然倒下,木屑飞扬,发出沉闷的哀鸣。
他冷漠的眸子不经意朝谢泊曦的方向扫来,然后停住。
谢泊曦顿时头皮发麻,好嘛,又是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