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谢泊曦第十三次看到这个身穿红衣的女子。
清冷的月色铺开层层清辉，女子莹白的手缓缓滴落殷红的血，似白玉点缀了红梅，妖艳诡异。
她美艳的面孔极具侵略性，唇角微微上扬，恰如夜风中摇曳夺魂的罂粟，此时，她凝眸笑吟吟地望着他，波光流转的眼底却一片冰冷。
谢泊曦不用猜，便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果然，她舌尖舔了舔红唇，语气兴奋：“小老鼠，该轮到你了。”
夜风绕过枝桠，发出沙沙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谢泊曦扫了眼地上七零八落的残肢断臂，面目完整些的无一不是面露惊惧，死不瞑目。
暗红的血堆起他心中的彷徨，他又一次产生了迷茫。
今天大概是出门前忘记看黄历，又或者左脚先踏出门，从出门那一刻就开始倒霉。
先是运泔水的车夫不长眼，差点把泔水撒他身上，接着无意撞上仇家，整整打了一个时辰。
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又围来一群刺客，一点也不给他休整时间，匕首毒药飞镖通通招呼上来。
敌众我寡，谢泊羲自然不敌，好在他逃跑的本事是一流的，打不过直接开溜。
刺客穷追不舍，谢泊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甩掉，一口气刚松下，他发现自己中毒了。
躲过了刺客的毒粉，没躲过仇家的黑手。
毒药在经脉扩散，他两眼一黑，从一处山坡滚了下去。
本以为再睁眼会是在奈何桥，左顾右盼，山林沉静，月影绰绰，还是人间。
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发生了一件颠覆他过去认知的事。
他陷入了轮回。
而眼前这个红衣女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过去的十二次见面里，她徒手捏碎了他的脑袋五次，慢慢挖出他的心脏三次，用他的暗器将他折磨致死两次，驱使鬼怪啃食他两次。
死法各异，她怎么开心怎么来。
最初，谢泊曦以为是哪个别有用心的家伙折磨他的恶作剧，然而死亡的痛苦太过真实，怎么也不像是幻觉。
然后他又怀疑是不是生前缺德事干多了，被拖入十八层地狱，不分日夜忍受灵魂与肉身的苦楚。但这个想法很快被他否决了。
毕竟谁家地府还栽种果树啊。谢泊曦尝了一颗，别说，怪甜的，于是把果树薅光了。
等下回再经过果树前，果实依旧压满枝头，谢泊曦特地数了下，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推翻种种可能，最后，他得出一个离谱的结论——他陷入了轮回。
只要他身死，他就会重新回到睁开眼的小山坡下，领取新一轮的死亡体验大礼包。
谢泊曦试探过，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他已经反复经历了许多个相似的场景，就连面前这个强大血腥、杀人不眨眼的红衣女子，也不知道他们其实见过很多次，她也杀了他很多次。
“为了表示对呑云山十几年来第一次出现的外族人表示欢迎，你可以选择你的死法。”绯倾拂落指尖黏腻的鲜血，微笑地看着他。
“客气了，哪能劳烦您亲自动手啊。”谢泊曦笑眯眯道。
他可没忘记那两次试图反抗，结果被自己的暗器扎成筛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偏偏这女人比他还变态，折了树枝往他脸上钉进去，美其名曰要保持完整，一处不漏。
谢泊曦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许多年，一直信奉一个守则：该认怂时就认怂，多犹豫一刻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嘛。
况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万一就让他找到机会反杀了呢。
虽然这次，他可能芝麻点大的报仇机会也没有。要知道，这个女人捏碎人的脑袋跟呼吸一样轻而易举，再给他练三十年的神功也没戏。
谢泊曦麻溜地从袖中摸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绯倾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哦，你想杀我？”
“误会误会。”谢泊曦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看起来纯良无害，“我捅心脏比较熟练，您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肯定累了，先休息一下，我自己会死。”
说完，毫不犹豫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鲜血从刀口涌出，谢泊曦手脚卸了力，朝后倒去。
月影渐斜，冷寂的风混着微弱的虫鸣，谢泊曦安静地闭上眼。
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聆听四周的动静——他耍了个心眼，匕首故意刺偏了几寸，企图蒙混过关。
没办法，这个女人强得变态，还能驱使鬼魂，打又打不过，逃也逃不了，他只能出此下策。
四周久久没有动静，谢泊曦不由窃喜，看来要成功了。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谢泊曦早封闭了痛感，他能感受到鲜血在一点点流逝，衣衫黏腻地贴着皮肤。虽然难受，但他还不敢轻举妄动，万一红衣女人还没走，那他就功亏一篑了。
又过了一会儿，凉凉的风扑在脸上，谢泊曦等得有几分困意。
就在这时，他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覆下一团阴影。女人柔顺的头发轻轻扫过脸颊，这一刻，谢泊曦头皮猛地炸开了。
她为什么还没走！
她有病吧，守这么久喝西北风呢！
眼神这么好干嘛，就不能让他安静装死吗！
谢泊曦此时特别想破口大骂，然而他怕惹怒了这个疯女人，会被粗暴地开膛破肚，胳膊都没块完整的，于是只好愤愤吞下问候之词。
“小老鼠，你很狡猾，不过我没那么大的耐心。”绯倾冰冷的手捏住他的下巴，谢泊曦嗅到一缕清冽冷香，蓦地，他的心脏开始激烈地跳动。
风摇摇晃晃走过，谢泊曦冷汗涔涔，心跳得越来越快，仿佛要冲破他的胸腔，跳出他的身体。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似乎有一根线牵扯着他，割裂着他，将他的灵魂拽出吞噬。
就在谢泊曦以为自己会猝死的时候，心脏又重归平静。
“流这么多汗，是在害怕吗？我现在心情不错，看在你这么努力骗我的份上，让你死个痛快吧。”
绯倾细长的手指慢慢下滑，一下扣住他脆弱的脖颈，手轻轻一转，就拧断了他的脖子。
失去意识前，谢泊曦脑海里只有一句话：阎王爷见了她都得乖乖磕三个响头，大喊一声姑奶奶。
再睁开眼，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