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悦听眼底的杀意,缓缓消散。
余下的,是恨意。
是不解。
在醒来的那一刻,望着这张熟悉的面庞时,她的脑海里闪现的都是杀了他报仇的念头,可是真的动手以后,她所有的恨意和愤怒都在顷刻间没了。
而且,她在川侫的眼里捕捉到了一丝解脱的波光。
解脱?
为什么她杀了他,对他而言会是解脱呢?
他是不是早就不想活了?
澹台悦听面色惨白。
她没有说话,回想起川侫眼底始终无法看透的黑暗,她忽然之间明白了一些什么。
难怪她总是看不透川侫的想法,摸不准他的情绪,原来……在他的眼神里,还有一丝对死亡的期盼。
他厌倦了这世间。
川侫坐起身,面无表情地将插在胸膛的匕首拔掉,并扔在地上。
见她坐在地上没有反应,只是无声地落泪时,他的神态倒是少了以往的冷淡和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川侫下了床榻,随手将被鲜红染到的被褥掀开,再将瘦弱的她抱起放到床上躺好。
其实,这样的相处方式对川侫而言更加轻松。
因为,终于不用在她面前伪装了。
如今,导致川家被灭的罪魁祸首澹台溢死了,澹台家也被他弄得大乱,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恨意便都消失了。
长期压在川侫身上的那块大石头也成功卸下。
他可以过得轻松一些了。
他也以为,他可能报完仇未必会感到快乐,但川侫清楚地知道,他是高兴的。
看着澹台溢死在面前,他是痛快的。
川侫蹲在床沿边,捂着流血的胸膛,任由鲜血流得满手都是:“悦听,你动手的时机真是不错,本来我还在想找个什么理由避开澹台家族的那些人,没想到,你给了我一个绝佳的借口。”
受了伤,便可以不用去面对那些人了,还能够趁机偷懒,待在府中陪她。
有些事情,他还可以在暗地里行动。
澹台悦听双目无神,她偏过头,望向靠着床沿的川侫,问:“为什么?”
川侫:“什么为什么?”
澹台悦听:“原因。”
她想知道真相。
想弄清楚川侫对父亲动手的理由。
她不想过得糊里糊涂,也不想明明身在局中,却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川侫的胸膛处开始感觉到疼意了,他望着沾满鲜血的掌心,随手在身上擦了擦,吸了口气,道:“我曾说过,我活着的目的是复仇。你的父亲,曾经灭了川家,他毁了我的一生。”
他说出真相时,口吻平和,没有激烈的情绪波动,可反而显得真实。
得知答案,澹台悦听的眼里总算有了一点神采。
在问出问题以前,她其实是有了猜测的。
可当亲耳听到缘由时,她觉得心口被人重重地锤子在敲打着,又沉又闷,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川侫瞥见她眼角滑落的眼泪,想要伸手去擦,可一看到满是鲜血的掌心,便动作生疏地用没有沾道血迹的左手替她擦掉,同她道:“我会留着澹台显的命的。”
澹台悦听的眸子里划过讶异:“……”
她想问为什么。
同时,她也知道川侫不会那么好心。
果然,川侫勾起唇角,眼里闪现阴鸷的光:“我想看看,他能把澹台家族弄得乌烟瘴气到什么地步,还想亲眼看着那些效忠多年的老人对他一点点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