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清朗无风。
到了这个时候,天气才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的凉气。
平日这时辰,大家都该歇下了。
但是今天,村子里各家各户,都能听到忙忙碌碌的声音。
叶倾城牵着银花,顺着她往外走。
“金花是你姐姐吧,她住在隔壁村吗?”
“嗯,是隔壁村,但是也不太一样。”
“嗯?”
“我姐夫是李家村的人,但他是一个猎户,一个人住在山脚下,算是在村子外面。
离韩家村倒是挺近的。”
“就一个人吗?”
“嗯,他是外来户,就一个人,现在又有了我姐,两个人了。”
银花笑了一下,月光下,小小少女眼睛亮亮的。
但是转瞬,那眼里的光又黯淡了下去。
“我大哥,以前也总是跟着我姐夫一起上山打猎,那时候,姐夫还不是姐夫呢。
但是大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叶倾城摸摸她的头,指着天上。
“我以前听说过,人可以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像星星那么远。
他们去了那里,就不能再回来了。
但是那些星星上,也有饴糖、也有肉包子、他们在那里,也会过的很开心的。”
“真的吗?”
“真的,我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你忘了吗?我见过很多的事情。”
银花重重的点头,“我相信你,桃花姐姐。”
“你家里,就大哥大姐和你吗?可还有其他人要通知的,我刚刚听到了,村子里的人要离开了。”
“桃花姐姐,你莫要告诉别人,万一让那些大人知道了,咱们就跑不掉了。”
“我晓得。”
“除了大哥大姐,我还有一个二哥,他跟大姐是双生子,今年都十七岁。
我二哥叫平安,他学问可好了,已经是童生了。
现在,在州府的学堂里读书。”
说起这位叫“平安”的二哥,银花语气里满是骄傲。
“还有我弟弟,臭蛋,哦,他叫吉祥,才五岁,他很乖的。”
“银花也很乖巧懂事,银花的兄弟姐妹,都是好人。”
小少女害羞的低下了头,却应着:
“对,他们都很好,爹娘也很好,肯让我和姐姐识字。
村子里有些人家,还不愿意让女娃识字呢。”
叶倾城好奇,“有很多人家,也会让女娃识字吗?”
“对呀,识字的女娃,嫁的好;
镇子上,还有女掌柜;
听说外面,还有女官员、女将军呢。”
看来这个世界,女性的地位,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低。
这是个好事,叶倾城趁机,更多的打听着这是世界的事情。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快步朝着不远处的山脚下走去。
——
“这位是?”
金花整理好情绪,准备和夫君一起回娘家问个清楚,这才注意到了自家妹子身边的陌生人。
“我叫叶倾城,你可以叫我桃花。
前些日子被人牙子拐到了这里,多亏了张婶买下了我,才救了我一命。”
叶倾城上前半步,不卑不亢的说。
她自然不能真的按照桃花的样子、继续生活下去。
对于接下来的路,她已经有了想法了。
所以,现在就要为自己可能会暴露出来的能力,和特殊之处,做一些铺垫。
果然,一听到她的话,金花的夫君,卢辞生眼里就多了一丝打量。
他是听金花提过一嘴,说娘买下了个姑娘回来的。
本以为就是个普通的落魄人。
但如今一看,这名字、这气场,不可能是普通人。
心里多了一丝慎重,还望这人,不要伤害一家人才好。
两人在打量着叶倾城的时候,叶倾城也在心里,为他们建立着画像。
金花同样一张圆脸和杏眼,但比起乖巧懂事的妹妹,多了丝泼辣和爽利。
上衣是有些旧了的桃红外褂,下衣是条黑色的长裤。
长发上插着一支银簪,腕上也有两只银镯。
看得出,日子应当过的不算拮据。
卢辞生身量很高,估摸着有个一米八出头。
人看着虽不壮,但是露在外面的小臂,肌肉紧实、线条分明,一看就是有把子力气的。
长得就是普通人的脸,但一双鹰眼,带着锐利。
有点像山里野性十足的食肉动物。
夫妻两个站在一起,倒是极为相配。
回了韩家,张氏拉着金花,说起了发生的事情。
卢辞生则扶着岳父,回了屋子,商量着明日该采买的东西。
他过去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
也知道岳母一家,是三十多年前,逃荒过来的。
如今岳母的爹娘,都已经走了。
他们这一家子人,只要联系上平安,就算是齐全了。
“爹,你这胳膊,等咱们去了州府那种大城,我再带你去看看。
我以前见过,有大夫能治骨碎的。”
“可是真的?”
韩大山有些激动。
他到底还觉得自己是个壮劳力,没有希望也就罢了,有了希望,怎么还能让自己平白成为家里人的拖累。
“嗯,是真的,错不了,所以爹,你就好好养着,别再加重,一定能治好的。”
“好、好。”
韩大山没有问要多少银子。
他怕数目太大,自己泄了这口气。
卢辞生也没有多说。
反正在他的心里,金花的爹娘,就是自己的亲爹娘。
他会给爹攒够治病的钱的。
没一会,金花红着眼眶,进了屋子。
刚刚为大哥哭了一场,也知道现在,不是继续难过的时候。
卢辞生连忙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帕子,递给她。
动作熟练地,一看就不是一两次这么做了。
“你娘呢?”
韩大山问。
“娘去找桃花了。”
韩大山猜到慧娘去做什么了,点点头。
刚刚女婿提过一嘴,说桃花估摸着是个有来历的。
他也想起来,那女娃不论跟谁说话,都是直视着对方。
眼神清亮、气质沉稳,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劲儿。
他说不太出来。
只是以前,在那些老爷们身上,才看到过。
身契还了她,了断恩缘也好。
“辞生、金花,明日里,你们两个跟着你们娘,一起去镇子上采买,单子我都已经列好了,你们再看看,还有什么缺的。
给家里买一头驴,你弟妹年幼,我又受了伤,这个钱,不能省。”
“爹,我家里不是有一头骡子嘛,就给咱家拉车,我跟辞生也用不上。
省下驴钱,咱们多买些粮食。
县城里的粮铺,前天又涨价了。”
“不成,你俩就听我的。
咱们就是扔下些家当,该带的东西,也少不了。
一只骡子,拉了家当和粮食,就拉不了人了。
你们也不可能天天走,万一路上遇到点事,总要有个歇脚的空间。”
“对,都听你们爹的。”
张氏撩开了门帘,走了进来。
“身契还那丫头了?”
“嗯“
“那娘,明个,咱们去县城,是不是还得带上她一起。去衙门把奴籍消了?”
“对,辞生想的周到。慧娘,单是还身契可不够,还得去衙门记录了,才算帮到底。”
“行,我晓得了。”
卢辞生心里却在想,他哪里是想的周到,他是怕万一那桃花是个身后有麻烦的,可别把事儿惹到岳父岳母这儿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