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产生于古印度,创始人释迦牟尼是个王子。他经历过一番困苦后,向人们传播自己悟出来的道理。经700年的传播,佛教已经在中国的西域形成了相当大的影响。
彼时正值东汉末年,出使汉朝的大月氏王使伊存,将佛教描绘释迦牟尼形象的《浮屠经》口授给了汉朝博士弟子景卢,又由景卢进行传播。从那以后,佛教便以点带面,由上层传播到了底层。几百年后的南北朝时期,天下男女多半信佛。
对普通百姓来说,佛教最主要的特点就是讲究出家,人一旦出了家,也就斩断了红尘眷恋,在形式上脱离家庭,到寺院生活、修行,以求解脱。
佛教讲究不为名利所染,不贪图金帛与田产,“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然而,历史中的佛门并非完全的清静之地,由此形成的势力,引发了统治者的忌惮。
南北朝时期,大量的寺院占据了海量的田产与资源。而由于出家人历来可以免除徭役和赋税,有大量百姓投靠,使得国无纳税之人,钱财竞相往寺院流去。北魏的太武帝在太延四年(438)开启了第一次国家层面的“灭佛”行动,强令凡50岁以下的沙弥(和尚)一律还俗。
不过,当时南北划江而治,僧尼可以越境逃脱。北朝灭佛,僧尼们就往南朝跑。南朝不灭佛,佛教就在南朝继续发展。
140多年后,北方政令松懈,佛教徒又返回北边,恢复了当年的昌盛。当时有不少人占着教门的便宜,大肆侵吞、兼并百姓的农田,形成了强悍的利益集团,使佛教成为当时的“五横”之一。他们“名挂编户而浮游卒岁”“执政居势而渔食百姓”“肆暴奸虐而动造不轨”,变成了难以监管和约束的集团。于是,北周武帝再度宣布灭佛。拆毁佛像,收回土地,强令300万僧尼还俗。这个数字占当时的人口很大的比例,且全是壮年,在社会中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但佛教追求精神解脱,只要百姓生活困苦,佛教就有很深的群众基础,依然能顽强地发展下去。佛教到唐初达到了的鼎盛。唐太宗李世民虽然并没有与十三棍僧真的有过什么故事,但他与佛教的情缘并非虚造。
李世民挚爱的长孙皇后名为观音婢,意思就是观音菩萨身边的婢女。而后玄奘西天取经,受到了李世民的热烈送迎。在李世民死后,未育的妃嫔都要出家,武则天作为李世民的才人也就进入寺庙信了佛教。
唐朝中期的唐宪宗,本身就是佛教徒,曾专门举办盛大的迎佛骨仪式。人们纷纷往寺庙里投钱,倾家荡产也要这么干,不免造成了严重的社会问题。韩愈因此上表反佛,由于言辞激烈,差点被唐宪宗处死。
到唐武宗时,国家又开始灭佛。一共拆掉了近5000所大型寺院,40 000余所私人寺庙,迫使26万人还俗,收回上好的农田几千万顷,史称“会昌灭佛”。
佛教将其称为“会昌法难”,是佛教发展史上的一次重大灾难。不过,唐武宗死后,佛教又迅速复苏了。虽然经历了五代周世宗的毁佛行动,战乱时佛教典籍被焚毁,再也无法重现当初的风光,但佛教依然在中国扎下了根基,因为千年的传承使得佛教早就中国化了,没有水土不服的毛病。
明清时期,佛教信徒依然不少。他们没有了昔日的狂热,有的是佛教对人心的教化。
禅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王阳明年轻的时候,也一度痴迷于佛教,要寻求精神寄托。然而,他苦思冥想,发现了信佛者之所以纠结,是因为佛教本身就有矛盾。人是割舍不掉人世间的感情的,更不可能视亲为远,视骨肉为陌生人。踌躇之际,他顿悟:“孝悌的念头,是从孩提时就有的啊!这个念头如果去除了,不就成断种灭性了吗?”
自此,他与佛教分道扬镳。他认为佛教的形式本身就是错的,学佛者的困惑是有道理的,“佛家说不着相,实际上是着了相。我们儒生着相,其实是不着相”。所谓着相,就是执着于外相、虚相或个体意识,而偏离了本质。
学生黄直不明白,请王阳明进一步阐述一下。王阳明说:“佛教怕父子关系的牵累,于是逃避了父子关系。怕君臣关系拖累,于是逃却了君臣关系。怕夫妻关系拖累,于是逃避了夫妻关系。都是为君臣、父子、夫妇着了相,想要逃避。我们儒生有父子关系,就给它个仁爱。有君臣关系,就给它个忠义。有夫妻关系,就给它个礼节。什么时候着过父子、君臣、夫妻的相了呢?”
王阳明反对佛教教义,实际上与古时许多百姓对和尚、尼姑充满提防的原因是一致的。佛家以剃发、离家、念经的形式来区别于其他人,说是不着相,实际上全是着相。要求斩断红尘,更是不被普通人认可。
在王阳明看来,人的厌恶之心、欢喜之心,是本能的。对母亲的感恩,对朋友的思念,对美好的追求,是正当的。佛家讲究“众生平等”,将人人有灵性,拓展为人人都是佛;将至亲视为普通施主,将普通人视作释迦牟尼佛。但人不可能对所有人同等对待,对恶霸与善者同样礼貌,不生鄙夷,也不生欢喜。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老吾老是根本,及人之老是枝叶。失却根本,想得到枝叶,是行不通的。
佛家求清净,是犯了“将迎意必”的毛病,信众往往执着而又固执,为了脱离苦海而不顾别人,带着负罪感逃避到寺院、荒山,看似没有私情杂念,实则只是满足了自我的私心。
王阳明有所感悟后,曾劝杭州虎跑寺的和尚还俗。
他遇见一个打坐三年,不听也不看的老和尚,突然问道:“和尚!你在听什么,又在看什么?!”
老和尚非常生气:“我三年来,从来不听也不看,你怎么能乱讲?”
他笑了,问老和尚是哪里人,父母是否健在。得知老和尚的母亲还在,于是他问道:“那你想不想念自己的母亲呢?”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和尚黯然失色:“怎么能不想呢?”
王阳明说:“你说你不听也不看,但你的心里听到了(她的哭泣),也看见了(她的身影),怎么能说不听、不看呢?”他又说:“想她,就该去看她啊!”
老和尚历经三年修行,没有戒掉尘俗,反而一直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平日里总是感到郁闷。他这才意识到道理所在,想念一个人的确是私欲,但这私欲,乃是光明而又正当的欲望,那么就是天理。
一时间,他泪流满面,第二天就还俗,回家看老娘去了。
不过,一如对朱熹的态度,阳明心学本身起造于佛教的“本体”说,也就是认知“本心”的“明心见性”,因此阳明心学与佛教并非势不两立。但它彻底解决了佛家的矛盾之处,让人正视内心,讲究出世,又教人如何出世,如何收拾精神,做自我的主宰。王阳明正是因为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成了心学集大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