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日子说难过，是真难过，但说好过也是真好过。
只要没人上门找茬，强拉着你走宫斗剧情，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日子其实挺悠闲。
自从住进明月殿那日苏云月不知好歹出来挑衅了一下之后，后面两日阮氏母女二人都窝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出来。
不知道是因为怕了苏闻音，还是在密谋着什么大计。
苏闻音也懒得去操心。
反正阴谋阳谋，等到大婚的时候总要使出来。
她只要吃好喝好休息好，到时候见招拆招便是……
所以苏闻音住在宫中这两日，倒是出奇的惬意和安静。
直到上元节前一天晚上，苏闻音被宫人们折腾了一整天，终于可歇息时，突然听到窗户外有声音。
苏闻音愣了愣，上前打开窗户，就见一身红衣的东方聿正站在窗前。
月光下，男人俊美如同谪仙的脸被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晕，神色温柔缱绻，一双红眸像是世上最清透的宝石，一瞬不瞬地看着屋内的少女。
对上这样专注的眸光，苏闻音心口没来由地快了一拍。
她走到窗前，先是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守夜，这才看向立在窗边的男子，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东方聿垂眸看着她。
深邃的眸子在少女微红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这才翘起嘴角，展开双臂道：“好看吗？”
苏闻音眸光落在他的衣服上。
原来今日他穿的是明日大婚用的喜服。
大红色的喜服上用金银二线绣着五爪金龙和祥云，腰间是半块同色的龙凤玉佩，这玉佩苏闻音也有一块，是今日礼部派人送来的大婚衣饰。
两人各拿半块龙凤玉佩，正好能镶嵌成一个圆。
寓意龙凤呈祥，团团圆圆。
今日苏闻音的喜服送来她就试了一下大小，然后就脱了。
没想到东方聿竟然一直穿着，还特意穿进宫中，给她看。
虽然苏闻音一直对成亲并没有多少期待和憧憬，可看着东方聿这身大红喜服，内心里仍是被触动了一下。
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她也曾如普通少女，向往过才子佳人的美梦。
可惜在刘家庄那把大火后，她心中再无一丝儿女情长。
穿越三千小世界的时候，她一门心思都在做任务，和复仇上，压根就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探索男女之情。
就连重生后，最开始她也是抱着抱大腿的想法接近东方聿。
并没有想过爱上他。
可是这个男人却在无形中撬开了她的心扉。
让那颗死寂冰冷的心，再度感受到了温热而令人心颤的情感……
就像今日，明明明日就要成婚了，可是他却偷偷穿着喜服跑到她面前，近乎幼稚地问她好不好看。
“好看。”
苏闻音视线从大红喜服上移到男人的俊脸，漆黑的眸子闪着莫名的光泽，她叹道：“今日进宫，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东方聿点头。
顿了顿，玛瑙般清透明亮的眸子看着苏闻音，声音低缓磁性：“第一次穿喜服，明日变故太多，我怕你没时间看。”
苏闻音脸颊微红，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气氛瞬间静默。
不知名的情愫在二人间缓缓弥漫。
料峭的寒夜也不觉得寒冷。
明明穿着不多，苏闻音却莫名觉得有些热。
她悄悄抬头看向窗外的东方聿，发现他也正垂眸看着她，清透的眸子里似有火焰燃烧，灼得她瞬间收回了视线。
不敢与之对视。
“音音……”
男人沙哑的声音似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压抑。
苏闻音心尖一颤，耳朵瞬间染成绯红色，在男人开口之前打断道：“你……这两日身体如何？”
同生蛊虽然解掉了，但是对东方聿的身体还是有影响的。
再加上又有仙断之禁的伤害，就算他醒过来，身体也没有以前好，明日还有一场‘战争’要打，此刻他应当在禹王府休息才是。
“无碍。”
东方聿看着少女绯红的耳尖，喉结滚动了一下，克制住心底情愫，嗓音低哑着开口：“音音已经控制住了我体内的那股力量，本王……甚是欣喜……”
温暖的大手抚住少女白皙柔嫩的脸颊，男人抬起少女明艳的脸庞，红色的眸子里流露出怜惜之色：“这样，就不怕伤到音音了。”
苏闻音给东方聿下六芒锁阵的时候，东方聿虽然昏迷着，可是他自己的身体，却是比谁都清楚。
他虽然不知道什么血脉仙脉，但却能感觉到自己体内一直有股巨大的力量想吞噬他。
母妃就是为了控制住他体内那股力量，才会给他下禁制。
可是这么些年，他仍感觉到有丝丝力量从禁制中逸散出来，想控制他的思想，控制他的性命。
曾经，他以为自己终于有一天会被那些奇怪的力量吞噬，最终于毁掉自己。
那时候他想的，是连同这个世界一起毁掉，让整个大楚皇朝和他陪葬，也不枉他来这世上一走一遭。
后来，他遇到了音音，便有了奢求……
他奢求着性命，奢求着能像普通人一样，好好活着。
他想陪音音活着。
可是他知道这只是奢求。
禁制松动，他迟早有一天会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吞噬，从而失去本心。
他怕自己会忘掉音音，怕自己会失去理智伤害音音。
法华寺那日他虽认出了音音，可是他知道那只是侥幸，一想到有朝一日他若是被自己体内那股奇怪的力量吞噬，会像伤害其他人那样，去伤害音音……
东方聿的心里就很痛。
像是针戳一样，密密麻麻的，疼！
难以忍受的疼！
他可以伤害任何人，但却唯独不能伤害音音。
那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少女，是唯一可以把命给她的人……
为了能不伤害音音，他甚至想过等到自己完全控制不住时，就找个地方独自消失，却不料音音将他体内那股肆虐的奇怪力量控制住了。
如此，他再也不用担心会伤害音音了，怎能不欣喜？
男人的手温暖又干燥，常年习武的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粗糙的感觉抚摸在脸上有种令人心跳的悸动。
苏闻音忍住想蹭蹭的冲动，抓住东方聿的大手说道：“虽然现在控制住了你体内的血脉之力，但却不是长久之计，你的身体……”
少女清艳绝丽的脸上露出担忧之色，还要说些什么，却被男人打断了。
东方聿干燥的指腹抚上苏闻音饱满的唇瓣，血色眸子里暗藏的火焰更加浓烈炽热，男人低头，以额头抵住少女的额头，醇厚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少女唇上：“虽时日无多，陪音音足矣……”
低哑的音色似裹挟着电流，猝不及防地从耳廓内直钻入心里。
密密麻麻的……
苏闻音心中一颤。
只感觉肌肤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让她无措。
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颜，听着男人撩人心魂的声音，她只觉得脑子有些浑沌，但还是努力保护着一份清醒，呢喃道：“原来你早就知……唔！”
唇瓣突然被堵住。
东方聿血色红眸看着少女迷乱的神色，眸色微暗。
大手撑住苏闻音的后脑勺，另一手顺着肩头滑下拦在少女盈盈一握的纤腰上，用力地碾压在唇上。
呼吸交错间，苏闻音只觉得脑子更加浑沌。
双唇接触的一刹那，全身的力气都仿似被抽走，手脚发软，只能本能地靠在男人怀中，才堪堪立住身体。
“东方……”
苏闻音双手艰难地撑在东方聿胸膛，亲吻的间隙间她细碎地说道：“我不……唔……不想你死！”
最后一个字说完，苏闻音使出全部力气，才将将推开一点东方聿。
看着男人愈发深邃的红眸，苏闻音轻叹一声，伸手抚上他俊美无暇的脸庞，轻轻蹙眉：“你真的只愿陪我一世么？”
以东方聿现在的身体情况，陪他一世，足矣！
确实够了！
可他真的是只想要一世么？
若是如此，又为何会送她锁魂钉。
为何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就与她定上生生世世的盟约？
他分明……也如她一般贪心……
闻言，东方聿正欲捕捉少女唇瓣的动作顿住。
看着苏闻音绝色小脸上认真的神色，他伸手捉住少女柔软的小手，闭眼享受般地在少女温暖的掌心蹭了蹭，男人忽然睁开双眼。
那双血色红眸褪去情潮后，深邃的眸光仿若置身冰窟，浸润着冰天雪地般的冷意。
东方聿捉住苏闻音的手微收紧，垂眸看着少女绯红嫣然的脸庞，眸色冰凉却坚定道：“一世，怎么够？”
若只贪图一世的欢愉，他怎会用锁魂钉锁着她的魂魄。
以期来世能寻觅？
他向来是不出手则已，出手则必定死生契阔，亦不能分离！
原是不在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亦不在意生死，只想毁掉这肮脏的世界。
可他遇到了音音，遇到了那个让他想好好活着的人儿，那便是推翻这世界，搅弄这风云，也想与之同心携手，与天地齐寿！
东方聿虽然没有像苏闻音经历过三千世界的磨练，但却因为楚妃的原因，同样知道这世界并非他目之所及的那般简单。
他也知道若想改变自身状况，就必须离开这个世界。
去往母妃曾说的，那个遥远的地方。
但这过程却并不是想想就能做的。
曾经，他听过母妃说了太多关于那个地方玄妙的东西，知道想破开虚空不容易，甚至会丧命，可他还是想要尝试……
只不过这样危险的事情不必与音音说。
若是他真能破开虚空，届时自是带着音音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从此天高海阔，与子成悦……
若是他能力不济命丧黄泉，那就不必拉着音音与他陪葬。
反正有锁魂钉在，他总能找到她……
但现在看着少女担忧的神情，东方聿俊眉拧住，忽然一把抱住少女，声音低哑却坚定地说道：“音音，我愿与你生生世世，必不负你。”
苏闻音蹙起的眉头缓缓绽开，她知道他是在打消她心里的顾忌。
既然他不让她担心，那她便不担心。
等到此间事了，她再想办法带他去上界，定能解决他血脉问题。
苏闻音顺从地趴伏在男人怀中，隔着一扇窗听他胸腔中的心跳声，心境难得地平静了下来。
自重生后，她的脑子都没有停过，紧绷的神经也没有放松过。
可是这一刻，却莫名地什么都不想想。
感受着男人熟悉温暖的气息，她只想这样静静地躺在他怀中。
东方聿似有所感，俯身吻了吻苏闻音的额头，更加用力地抱紧怀中少女。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扇窗，紧紧相拥在一起。
一时，静谧无声。
——
而在相隔不远的小院子里。
苏云月正站在铜镜前不停展示身上这件大红色的喜服。
看着上面用金银二线勾勒绣出来的牡丹和凤凰，美丽的脸上显得激动而无法掩饰的惊喜之色。
“没想到礼部送来的喜服这般漂亮。”
苏云月伸手摸着喜欢上的凤凰，一双云眸里是藏也藏不住的阴谋和野心。
明日，她就能如愿嫁给她最喜欢的人了，以她最美丽的样子……
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庞，苏云月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出神。
明明，她一点也不比苏闻音那个贱人差，为什么禹王就看不到她呢？
不过没关系，她很快就会成为他的妻了。
她会躺在禹王的怀中等着苏闻音，看苏闻音痛苦嫉妒的丑陋面容……
一想到这里，苏云月的心情就十分美妙，抓起喜服的裙裾，开心地原地旋转了起来……
坐在凳子上的阮氏见她这个样子，忧心忡忡地说道：“月儿，你真的要与那苏闻音换亲？”
“当然。”
苏云月摸了摸自己完美的唇瓣，眸中忽然划过一抹阴狠之色：“圣女已经答应我了，娘，你可别在最后关头坏我好事！”
坐在床上闭目调息的梦璇玑忽然睁开双眼，冷冷地看了苏云月一眼，提醒道：“我答应过你会帮你实现愿望，你也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闻言，苏云月眸子闪了闪，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