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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猴儿

    过去凡是到过北京前门外鲜鱼口(大栅栏对面的一条热闹街市)的人,谁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好几家帽子店门前,都摆着一个火眼金睛黑皮色的木胎黑漆的黑猴儿呢?有人说:这是帽子店的幌子[1]。有人说:这不是黑猴儿,这是一种能吃各种野兽的怪畜,怪畜叫什么,谁也不知道,要问为什么给帽子店当幌子,这里可有一个民间传说。

    不知道是明朝末年,还是清朝初年,离北京不远的西山根底下,住着一家打猎的猎户,老猎户打了一辈子野兽,也没顾全了吃穿。老猎户死啦,他那不到二十岁的儿子,就又当了猎户,这小伙子天天打猎,供养着妈妈。这小伙子天天打猎,总也打不着好的野兽,他愁烦极啦,这一天就跟妈妈说,要到深山里去打猎,妈妈听了就急啦,说:“那可不能去呀!你爹打了一辈子猎,也没到老山老峪去过呀!”小伙子说:“妈您放心,我身子灵便,只要随时多留点神,也就行啦。”他妈答应了以后,他就预备好了刀枪火器跟几天吃的干粮,分别了妈妈,进深山老峪打猎去啦。

    小猎户进了深山,翻过一道道山岭,走过一道道涧沟,打着的野兽,也不过是那些山狼野兔,他心里非常不痛快。这一天,来到了一座他从来没瞧见过这么高的大山,真是山峰都立起来似的,一条山口,笔直地不知道有多么深,他想:这山里一定有特别的野兽,我要多打几只,好叫妈也喜欢喜欢。小猎户正在这里想着,就听山口里呼呼风响,跟着就瞧见山口里扬起了一片尘沙,他知道这是大帮的兽群来啦,这是硬碰不得的,他赶紧找了一棵树干粗、枝叶密的大树,爬了上去,在一个三杈树枝上,藏住了身子,静静地等着这帮野兽。

    这小伙子刚藏好了身子,就听见这帮野兽吼叫着跑来啦,吼叫的声音,特别凄惨。小猎户打小就跟着爹爹打猎,知道这群野兽,一定是被什么更厉害的东西追下来啦,他赶紧预备好了弩箭等着吧。小猎户刚上好了弩箭,兽群就到了,有老虎,有金钱豹,有梅花鹿,有红眼猴,有青狼,也有黑狐狸,嗬!什么野兽都有啊,这是怎么回事呢?

    就瞧见这一大帮野兽,跑到小猎户藏身的这棵树的下面,就都跪下呜呜地哭叫起来啦,小猎户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啦,他这里刚一惊讶发愣,那兽群里的黑狐狸(玄狐)就说了话:“恩人啊,你救救我们吧!山里来了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怪物,长的跟猴儿差不多,放光的金眼边,亮的黑毛儿,可厉害啦,吃了两只狮子,一只老虎,三只豹子啦!现在它追下我们来啦,小恩人救救我们吧!”小猎户听了也是犯犹疑,这是什么野兽呢?我能打得了它吗?他虽然心里嘀咕,可是嘴里却大大方方地说:“你们快跑,我给你们挡一阵!”这群野兽欢呼了一声,磕了一个头,就跑下去啦。

    等这群野兽过去了以后,他把弩箭换上了有毒药的箭头,就在这一眨眼的时候,打山口里飞也似的跑出一个黑东西来,长得是跟猴儿差不多,可是黑毛儿黑得像墨一样,光亮滑润得像绒一样,小猎户心里一动:这个黑东西很有点意思,真把它打死了,准有点财气!这个黑东西走近啦,不住的直往树上瞧,它仿佛瞧见了树上有人似的,两只金眼睛滴溜滴溜地放光,小猎户趁着这黑东西还没站稳的时候,叭!的一声,弩箭就发出去啦,小猎户手头真准,一箭就射中了黑东西的脑袋,黑东西疼得跳起来多高,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好半天才不动弹。小猎户瞧黑东西躺在地上,好半天没动静,他才敢下树,等到他走近了一瞧,用手摸了摸毛皮,他真高兴啦:哪有这么柔软的毛皮啊!小猎户把黑东西剥了个整皮,就出山回家去啦。到了家,跟妈妈说了这段事,妈妈也很奇怪,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野兽。

    过了一天,小猎户告诉妈妈,他要到北京城卖这兽皮去,妈妈说:“你不要随便卖给那不识货的人啊!咱们虽然是穷,能够碰上识货的,就是少卖点钱,你可是能知道了这黑东西叫什么呀!”小猎户也说:“妈说的对。”他扛上黑东西皮子就进北京城啦。他到了北京城以后,接连去了几家皮货庄,谁看了谁都摇头,有的说:“一张黑猴儿皮子也上皮货庄!”有的说:“就凭这么个小黑猴儿,还能吃狮子?让它拿虱子吧!”有的说:“玄狐还会说话?别胡聊啦!”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小猎户说得干生气,没有办法。

    他出了皮货庄,走在街上,两眼发直的往前走着,忽然听见有人叫他:“喂!小伙子,你这皮子卖吗?”“卖呀。”他抬头一瞧,原来是一位白胡子老头儿,乐嘻嘻地瞧这皮子呢。老头儿问他:“你这皮子哪儿得来的?”“我打来的。”老头儿吃了一惊地说:“你快说说,你怎么打来的?”小猎户就把进山打猎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说:“我可不知道它叫什么呀?”老头儿直点头地说:“真怪难为你这小伙子的,这种东西好厉害啦,它只要瞧见你的影子,你就没有命啦!它的名字知道的很少,它的名字叫‘墨猱’。”小猎户说:“老爷爷,您真懂得多,您买吗?”老头儿说:“我哪买得起,我给找个买主吧。”

    老头儿带着小猎户,找到了一家大官家里,把墨猱皮子,卖了一个很大的价钱,小猎户拿了这笔皮子钱,自然是很喜欢啦,就问老头儿说:“老爷爷,这张皮子,怎么能卖这么多钱呢?”“唉!你哪知道,这墨猱是宝物啊,用它做帽子,不沾雪不沾雨!”小猎户说:“那么这个大官可真有钱啊。”老头儿乐啦,说:“他这是下本钱哪,他把这墨猱皮子送给比他还大的大官,也许送给他的主子皇帝,他的官就做得牢,就可以再升官啦。”小猎户也不懂得老头儿说的是什么话,只得答应着。

    后来,小猎户听了老头儿给他出的主意,又跟老头儿学会了做帽子的手艺,就用这笔皮子钱,在北京鲜鱼口开了一家帽子店,帽子店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他妈妈也再不愁吃愁穿啦,他总感念这个墨猱,就用木头刻了一个墨猱,涂了黑漆,摆在门前当招牌,过来过去的行人们,哪里知道它叫墨猱?就顺口叫它黑猴儿。再后来,鲜鱼口的几家帽子店,都摆出来黑猴儿,就不知道哪一家是小猎户的后人啦。

    [1]幌子就是市招。有用具体东西做幌子的,又近乎商标。北京这种幌子,在顾客中很有信用,同时在商店里也起了督促保质保量的作用(不要坏了招牌),过去的“金驴儿”香皂,“钢老倭瓜”白荞麦面,现在还存在的“熟猴儿”帽子,几百年来在顾客里是有很高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