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刚说到朝廷不满,后脚宫中就有旨意下来,这不是乌鸦嘴了吗?
陛下虽然宽厚,可天有不测风云,这谁又能说得准呢?
齐致远心里长叹,就算陛下不计较,可难保这些制订律令的大臣不计较,区区一个读书人,还未考取甚功名,就敢对朝廷法令多加置喙。
这还了得?
齐夫人也反应过来,脸上的泪珠犹如断了线的风筝,砸在脚面上。
“唉!想不到朝廷反应如此巨大,竟传到了陛下的耳中,宫中旨意一来,尘埃定矣!”周老声音沙哑道。
后面的话虽没说出口,可大家心知肚明,真是大难临头了。
齐夫人只是一味的哭,齐致远不甘道:“周老,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周老摇摇头,旨意都来,他脸多大啊?
齐致远面如苦瓜,“怪我!若不是我一味纵容麟儿,也不会酿成大错,子不教父之过啊!”
周老却愤怒起来,指着苏铭的鼻子臭骂道:“看看吧!好好的一个齐家,被你害成这样!”
说罢,他不再去看苏铭,对着齐致远道:“走吧,钦差已至,不可让人等的太久了,以免再生怪罪。”
齐致远和周老匆匆而去,苏铭心道不会皇帝老子真这么天性凉薄吧?
因言治罪?往后谁还敢为国家说话啊?
他忙不迭追了出去,到了齐家大院内,果真见有身穿官服的钦差在此,手里捧着圣旨。
府里的下人都吓得回避了起来,那钦差笑道:“齐致远?准备接旨吧。”
齐致远跪倒,连头都不敢抬,仿佛不愿接受这个现实。
一旁的周老也是脸色铁青,唉声叹气的,直呼可惜了一个好苗子了。
由此可见,误人子弟的师者实在是可恶!
钦差扯着嗓子开始宣读圣旨,几人战战兢兢的大气不敢出,可苏铭却从这钦差的脸上读出了一些名堂。
怎么感觉这钦差貌似挺高兴的?
于情于理来说,钦差从京城跑到地方来,若是好事,便能讨个好彩头,算是个肥差,若是坏事,则完全相反。
瞧着钦差的态度,苏铭已猜出了三分。
“锦鲤县县令齐致远,有子佑麟,年少而知时弊,能言而敢上谏,实乃朝廷所需之贤才,特免去会试,以示嘉奖,钦此。”
钦差念完,便拱手恭贺道:“齐县令生了个好儿子啊,恭喜恭喜!这旨意还请齐县令命人传抄公示,使县内百姓皆闻之,以显朝廷爱才取贤之心。”
现场已是死一般的寂静。
齐致远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抬起头看一脸的难以相信。
见鬼了啊!
这……竟不是申饬?
反而是嘉奖?!
不但要嘉奖自家儿子,还要以他为典范传播下去,这是天大的恩荣啊!
他忍不住老泪纵横,连忙起身,喜极而泣道:“好!好!好啊!”
连道三声好,都不足以抚平他激动的心情。
他上前一把攥住钦差的手,笑容中竟有一丝谄媚。
“钦使大人,远道而来,请先进去喝杯粗茶,下官也好为你们接风洗尘一番啊!”
钦差顿时春风满面,点头道:“也好,正好这嗓子有些干了,麻烦齐县令了。”
“哈哈哈,不麻烦,钦使里边请!”
而一旁的周老已是目瞪口呆,活了大半辈子了,头一次见这种事!
简直颠覆了他的世界啊!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对啊?怎么会是如此?
苏铭心中猜测被验证,此刻心里不禁百感交集,终究自己的判断没错。
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舒坦了,自己承受了那么多骂名,也该扬眉吐气一回了吧?
苏铭笑吟吟的走到周老面前,恭敬的行了个礼。
“周老脸色不太好?小生虽然师德败坏,还经常误人子弟,可尊老爱幼的美德还是有的,需不需要小生扶着您?”
“……”
周老的脸色精彩极了。
苏铭这是在光明正大的回怼自己了,可他偏偏还不了口。
“唉!方才我还对周老先生多有不满,如今想来,是应该多听听您的教诲,要不?您再指教几句?”苏铭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道。
周老更是无言以对。
没脸啊!
想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终日打鱼,却是被雁啄瞎了眼睛。
还看不起人家呢,结果反手就被打得鼻青脸肿,脸面都丢尽了!
齐夫人后脚出来,却也将一切看在眼里,此刻破涕为笑,前面的悲伤俱都被喜悦冲散了。
看着苏铭,她心里万分羞愧,自己竟然冤枉了苏先生,还要赶走他。
若不是他,自家儿子怎会获此殊荣?
周老已待不下去了,趁此空隙道:“老夫在文院中还有要事,今日就不多叨扰了。”
招了招手,竟是脚底抹油,慌乱的逃了。
留下齐夫人和苏铭,场面有些尴尬。
齐夫人只觉得脸颊烫的厉害,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苏铭却是昂着头,淡淡道:“既然周老先生走了,那么我这个外人也该告辞了。”
齐夫人顿时急了,方才觉得羞耻说不出口的话,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忙叫住了他。
“苏先生!我……我错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咬牙,心一横,上前拉着苏铭的袖子挽留道:“苏先生,今日之事是我的错,我一个妇道人家,见识短浅,对苏先生多有得罪,还请苏先生留下继续教导麟儿,往后任凭苏先生做主。”
苏铭看着她,见她言语态度皆是诚恳,没忍住调侃道:“往后不会再提退师之事了?”
齐夫人脸色羞红,连连点头。
她是个高傲的人,能让她低下头来认错,足见是诚心实意的。
当然苏铭本来也没打算放弃这个门生,毕竟自己倾注了无数的心血,如今更是保送进士了,自己这个做恩师的,自然也是与有荣焉。
齐佑麟此刻也是一脸美滋滋的表情,犹如踩在云端,仿佛置身梦中。
朝廷算是直接赐了个进士功名给自己,虽然让自己去考也是信手拈来的,可毕竟是保送……
也还行吧。
他抿着嘴,心里窃喜。
恩师高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