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乐口,陈风率领着麾下文武,在暴雨中,静静的等待船队靠岸。
但很快,他的表情便沉重了起来,身体甚至不受控制的晃了一下。
因为他看到率领大军上岸的,并非韩庸,而是高顺与王传……而此时两人神色都显得格外沉痛。
陈风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只是他还在心里保存着一丝念想。
直到最后一艘船靠岸,他的念想才彻底的落空……
此时,王传和高顺也已走路辕门,跪倒在地,沉声道:“末将无能,未能带回韩庸将军。”
陈风抿了抿唇,将有点发抖的手收到袖袍之中,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体内浊气。
看着神情低迷的二将,他又环顾了一圈同样低垂着脑袋的文武们。
忽然,陈风怒喝一声:“都给我抬起头来。”
这一声怒吼,犹如惊雷一般。一时间,周围的将士们都为之一振。
“低垂着脑袋做什么,堂堂男儿,铿锵勇士,一场失利,就让你们如此了么?”
将士们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陈风。
陈风胸膛激烈的起伏着,良久,他才继续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泱泱北军,连一场失利都吃不得了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从青州战场退回来的典韦,喝道:“典韦,击鼓升帐。”
典韦一愣,还未反应过来。
陈风便怒喝道:“难道还要我亲自去擂鼓?”
典韦急忙拱手应诺,大步朝着中军战鼓走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
厚重而又暴烈的战鼓声响彻整片石乐口,二十八万北军将士都清晰可闻。
陈风负手站在暴雨之中,看着越聚越多的北军将士,怒吼道:“你们都看看自己,看看手中的兵刃,再看看身边的袍泽。北军,何曾有过如此不堪的士气?”
“想当年,匈奴右贤王去卑大举南下,我们困守雁门关中。当时将不过韩庸,汲骞,张汤,张硕,兵不过三千人。我们不还是将不可一世的匈奴人打退了。”
“想当年,两万北军将士便敢与十万鲜卑军鏖战不退,杀得鲜卑人再无南顾之心。”
“想当年,黄巾席卷天下之时,五千北军儿郎,便可转战数州之地,谁与争锋?”
“想当年,十万铿锵儿郎出征漠北,硬是开拓出了雁、云之地。”
“想当年,河北群雄并起,如今却只有我北军男儿一枝独秀。”
陈风扫视着北军的将士们,被陈风坚毅的目光扫过的将士无不挺起胸膛,以最英挺的姿态向陈风表明,自己是北军的一员。
陈风点了点头,继续吼道:“是,我们是败了,战略上的失败,让我们鏖战半年却一无所获。”
“我们败在了轻敌冒进,我们败在了小觑中原英豪,我们败在了自己身上。三军粮草,重中之重,北军上下竟无一人想到敌人可能存在的重兵奇袭。”
“此战之败,原因在我。但失败并不可怕,吸取教训之后,才能成就真正的无敌之师。重整旗鼓,锐意进取,才能真正的超越往今。我北军男儿,可常胜,如何不可败上一回。”
“为者常成,行者常至,为战者亦如是。胜而不骄,败而不馁,这才是百战雄师该有的样子。”
“正所谓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失败是什么?没有什么,失败只能让我们更加走近成功,那只会让我们更加强壮。”
“今日,我要告诉诸位,纵观这天地之间,再也找不出第二支北军,再也找不到如你们这般英武热血的男儿。”
“北军男儿,天、下、无、双。”
最后几个字,陈风是从肺腑之中,将字逐个逐个吼出来的。那铮铮之言,伴随着风雨,飘向四方。
陈风身周的文武和亲卫甲士们振臂高呼道:“北军天下无双。”
整个中军伴随着战鼓之声,同时高呼:“北军天下无双…”
二十八万北军儿郎齐声大喝:“北军天下无双……”
“北军,天下无双。”
……
陈风看着士气愈发高涨的将士,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支有信仰的部队,无需过多的鼓舞,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陈风将目光飘向黄河南岸,那里,埋葬着近十万的北军儿郎…那里,留下了他诸多的生死兄弟。
陈风暗道:“待我重整旗鼓,中原,定是我的囊中之物。曹孟德,且看你如何再阻我兵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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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阳,天地都笼罩在乌云与暴雨之中。如此天气,曹军也无法行军,只能临时驻军城中。
这座原本极为繁华的城市,早在北军南下之时,便已经将城中百姓迁走。再加上几个月前,曹军曾经与北军在此发生过攻防战,此时濮阳由外而内,都透着一股残败与苍凉。
虽然曹军成功迫使北军撤回河北,但是曹军的损失却远远超出了预期。
可以这么说,曹军的各州大军,几乎都已打残了,只有关中的夏侯惇军,还成建制。
如此一来,不用北军来犯,中原的各路势力也不会那么安分了。
从车胄和许攸传回来的密报,刘备和吕布已经按捺不住了,必然趁着曹军势弱和北军败退的间隙,乘势而起。
而南方,江东虽然将重心放在交州,但是士燮又哪里是江东的对手,俯首称臣只是迟早的事情。
再来说说荆州,虽然刘景升表面看起来是个守成之主,但是前些时间,随着中原战局焦灼,他竟郊祭天地,拟仪社稷,其野心已昭然若揭。
至于此时已经战成一锅粥的西凉,李傕,马腾,韩遂三方,不管是谁最终得势,定然会趁中原疲惫之际,发兵东扩。
关中之地,还有张绣徐晃隐于深山之中,这可不是流寇那么简单。徐晃麾下的,可都是出自北军的百战将士啊。
想到如今乱局,曹操就一个头两个大。他捂着脑门,一时觉得头疼欲裂。
荀彧此时也从许昌赶来善后,与郭嘉一左一右,站在曹操身旁。
郭嘉时不时的咳嗽之声,也让曹操更为心烦。本就乱象重重,中原要恢复元气,恐怕比北军还要慢上许多。别的不说,河北此时铁板一块,这次虽然北归,但元气未伤,待粮草充裕之时,又是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
反观中原……
荀彧淡淡的道:“启禀丞相,欲定中原,此时绝非兵事,如何快速恢复中原各州的生产,才是重中之重。吾意,可尽快将百姓遣回各地,安抚流民,恢复生产。同时,降低关中、兖州、青州等战场的税赋,增加豫、徐等富饶之地的税收。并与江东和荆州互通有无,建立良好外交。”
曹操点了点头,有气无力的道:“就依文若之言,这些事情,都应尽早落实,有劳文若全权主持了。”
曹操现在是有心无力啊,他当然知道此时内政的重要性,但中原本就是四战之地,周边或明或暗的悬着数把利剑,实在是让他倍感压力。
这时,曹操注意到,郭嘉苍白的脸色下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于是问道:“奉孝可有破局之策?”
郭嘉止住咳嗽,咧嘴一笑,言道:“只恐丞相不愿。”
曹操眉头一皱,不满的道:“奉孝尽管献策,我自有决断。”
郭嘉拱手一揖,随后言道:“我军虽然惨胜,但胜了就是胜了。主公手握朝廷和天子,北军此时又无力南顾,其余各方势力又如何敢与丞相争锋?”
“且说江东,只需一纸册封,便可安其心,遂其愿。孙权虽掌权,但年纪尚小,在江东的威信略显不足。此时得朝廷加封,定然欣喜。丞相在将荆州的江夏、长沙、桂阳三郡封给黄盖,祖茂,程普,定然可使祸水东引。别忘了,当年孙文台就是死在荆州军之手。”
“再说刘荆州,徒有其表,坐谈客耳,不足为虑。主公可封陈宫为南阳郡太守,让吕布退回宛城,再让许攸从中周旋,定可让吕布将兵锋南指。”
“至于中原蠢蠢欲动的各大世家门阀还有朝廷里的一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只要我们军权在手,他们就翻不起浪来。主公可令二位夏侯将军即刻率军回返许昌坐镇。”
“至于关中之地嘛,呵呵,关中如今已凋敝不堪,此时入主无甚收益,不如将之让出,让刘备率军坐镇之。一来可以防备西凉,二来可以让其围剿隐入山中的徐晃和张绣,三来待我军恢复元气,自然可以腾出手来,收拾了他。”
曹操听完之后,顿时知道了郭嘉所说的,担心他不愿是什么意思。毕竟不管是宛城还是关中,对于曹操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战略要地。
此时两块地盘就这么给分了出去,非大魄力者谁会这么做。
但曹操却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在郭嘉说完之后,他顿感脑子一轻,头也不疼了。
曹操哈哈大笑道:“奉孝胸怀韬略,何止可敌十万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