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身的疲惫,李八斗回到了刑警队。
没想,在上二楼的时候,他竟看见走廊上透出一线灯光,让他颇感奇怪,因为现在已是八点多钟,各部门的人都早下班了,谁还在加班吗?
他再仔细看了下,那边是技术科,技术科也就四个人,他都认识,这时候谁还在?
好奇心起,他便往那边去看。
门虚掩了一些开,人大概在屋子的另一边,透着门缝看不见,他便把门推开了些看,没想是姜初雪在里面。
姜初雪正拿着仪器在做数据分析,听见开门声回过头,见是李八斗,就很生硬地问了句:“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我看灯亮着,过来看看。”李八斗说。
“听红姐说,下午你又去了现场,有什么发现吗?”姜初雪问。
李八斗摇头:“一无所获,还是等各方面情况汇总了再看吧,你怎么这么晚还没下班,在忙什么?”
“分析夏东海一家人肠道中的消化物。”姜初雪说。
“不是已经分析出来了,消化物没毒吗,还分析什么?”李八斗问。
姜初雪说:“我想了想,那个夏东海有很强的格斗能力,马却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杀死,而他又没中毒,那会不会是有些食物虽然没毒,却也能对人的精神状态起到至关重要的影响呢,譬如吃了巴豆拉肚子,整个人就会显得虚脱。所以,我想仔细分析一下他的消化物是什么成分,看会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嗯,你这个思路很对,我下午也想到过这个层面来,但只想到了有毒无毒,没想到某些正常食物的影响,希望能有个有说服力的结果出来,辛苦了。”李八斗说。
“我这算不算加班?”姜初雪突然问。
李八斗一愣,但还是答:“算,当然算了。”
“那你等下要请我吃个夜宵吗?”姜初雪问。
“吃夜宵?”李八斗愣住。
姜初雪让他请吃夜宵?
他有点迷糊。
她不是很讨厌他,视他为卑鄙下流之徒恨之入骨的吗?要他请吃夜宵?这是玩的什么套路?
有陷阱?
“怎么,不愿意?那就算了。”姜初雪说。
“可以的,你说吃什么吧。”李八斗觉得,她想玩什么,就陪她玩吧,看她能玩出什么幺蛾子来,有些恩怨,总得了断。
无论如何,他不至于会惧怕一个女流之辈。
“我都可以,你请吃什么就吃什么吧,我不挑食。”姜初雪说。
“那行,吃烧烤吧。”李八斗说,“我知道一家烧烤还不错。”
“那你等我会,我这里还有些化验没做完,做完了再去吧,反正现在也还早,晚饭都还没消化的。”姜初雪说。
“行,我先回办公室去,你做完了来喊我吧。”李八斗说完,离开了技术科。
一路上他都觉得很纳闷,姜初雪到底想干什么呢?
自从那一次跟踪小偷进她屋子误看见她洗澡之后,只要相见,她从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甚至恶言相向,那种恨他不得好死的样子,如果给她权利杀人的话,她肯定已经把他杀死一千次一万次了。
然而,今天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等着看吧。
他回到办公室,又在网上查了一阵资料,大约十点左右,姜初雪出现在门口,对他说了声:“可以了,走吧。”
他应了声,收拾好东西,跟着姜初雪一起下楼。
姜初雪和他说了化验结果,没什么异常,一家三口的腹内消化物都很正常,只是一些寻常蔬菜和肉类。
“那就搞不懂为什么了。”李八斗说,“我也见识过各种离奇案件了,但像这种匪夷所思的,还是第一次,再坚持一阵还没有进展的话,就只能请刑侦专家来了。”
“听说在你手里就没有破不了的案,怎么,你也没信心了?”姜初雪问。
李八斗说:“我觉得这已经超出了正常思维的范畴。”
“你相信这世界有鬼神吗?”姜初雪问。
“当然不信。”李八斗说,“我们做刑侦的,永远都是无神论者。”
“那不就行了。”姜初雪说,“既然你不信怪力乱神,就说明这案子肯定是人干的,既然是人干的,就肯定有破解之法。”
李八斗看着她,那眸子里有种特别的光亮,竟触动他心弦。
“我觉得,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对方向。只要找对方向,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姜初雪说。
李八斗点头:“是的,破案,灵感很重要,只要找到对的灵感,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我有个想法,也许可以试试。”姜初雪说。
李八斗问:“什么想法?”
姜初雪说:“把那匹马的相片打印出来,面向社会征集关于这匹马的线索。”
“这个是很基础的办法了,找社会征集线索,我早就考虑过,但在这个案子里不适用。”李八斗说。
“为什么在这个案子里不适用?”姜初雪问。
李八斗说:“因为马是这个案子目前唯一的线索,假如我们向全社会征集关于马的线索,万一背后操控的人为了消灭证据,将这匹马给杀了呢?”
“我们不征集线索,对方也有可能将这匹马杀了。”姜初雪说。
李八斗说:“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姜初雪不解。
李八斗说:“从那匹马的所作所为看,马主人在它身上肯定花了很多心血,而且,彼此的默契和感情都非同一般,若非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你觉得,会是那匹叫铁将军的马吗?”姜初雪问。
李八斗说:“我只能说可疑,而且也有恩怨基础,黎东南和夏东海的关系不一般,也应该有某些利益纠葛,但这种东西没法肯定,只有等冷笑和包古的观察结果再看了。”
说话间,车子已到目的地。
一处位于河边的夜市区。
沿着河边摆了一长条烧烤摊,烧烤摊的空位上摆了许多的桌子和沙滩椅,看起来特别休闲,抬眼望去,河对面的百凤山上,隐没在林中的盏盏灯光美得就像是散落在天际的星星一样。
李八斗把车停好,带着姜初雪到了一家牌子叫“河鱼烧烤”的地方,说:“这里的鱼烤得特别好吃,比一般的地方贵一点,但都是正宗河鱼,或喂草塘鱼,肉质鲜嫩。”
姜初雪说:“我倒是觉得这个地方不错,夏天,晚上,吹着凉风,看着夜景,吃着美食,真是人生一大享受。而且,尤其适合和喜欢的人,会很有意境。”
“有男朋友吗?”李八斗问。
姜初雪说:“目前,还没有看得上的。”
“好吧,你牛。”李八斗说。
“你呢?”姜初雪问。
李八斗笑:“和你一样,生来优秀,眼光太高,我一直不信这世上有配得上我的,所以,落得如此,高处不胜寒。”
“果然优秀。”姜初雪突然想起有件事,就表示质疑,“真的是一直?你没有过喜欢的女孩?曾经也没有?”
“曾经?”李八斗的心里像被什么刺了下,他把目光转开,看向远方,夜一片模糊的黑暗,一如他的心里,“曾经,那已是很久很久了,遥远得,就像另一个世纪。”
“那就是有了。”姜初雪问,“能说说你们的故事吗?”
“没什么可说的。”李八斗说,“我不是一个喜欢回忆的人。”
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李八斗递给姜初雪,让她点。
姜初雪也不客气,接过菜单,点了一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再要了点酒。
两人就在夜的凉风习习中,吃着烧烤,喝着啤酒,说着一些有的没的家常,感觉倒也惬意,可惜的是一个背着音响的流浪歌手路过,被旁边店子的客人叫住,点了一首《丁香花》。
本来和姜初雪喝得挺开心的李八斗一下子沉默了。
就像一把刀子突然插进他心里一样。
那一年,他很努力地让自己变得优秀,就想着某天对她说,已经喜欢她很久,想带她去一个幸福的国度。然而,恶魔把她带去了地狱。在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里,在那些看着黑暗来临长夜无眠的痛苦中,他突然听到了一首歌。
那首歌就像是他和她的故事一样。
充满了痛苦和遗憾。
在数不清的夜晚,及白天,他听着那首歌发呆,或是抽泣,泪流满面。
只要那首歌的音乐响起,悲伤就像一场海啸席卷而来,将他生生吞没,那已结痂和愈合的伤口就会又一次撕裂,令他痛苦。
在后来很长的时间里,他都害怕听那首歌,他怕自己困在里面,把一生都变成黑夜,他想振作起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譬如寻找凶手。然而,那首歌又像是鸦片一样,那悲伤的味道令他迷恋,总会在某个风起的日子,或是夜深人静之时,想听着它,怀念她。
那首歌就是——丁香花。
……
姜初雪见李八斗一口气喝完半瓶酒后,突然仰靠椅子面向苍穹,闭上眼睛,入定了一般,开始还以为他喝多了,想问的时候,才突然发现他抓着沙滩椅的手很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马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红姐说的是真的,他对那个女孩确实用情至深。
这世上真有如此长情的男人吗?
她什么也没有说,就那样看着他,看着一个男人在痛苦的泥潭里沉沦,竟莫名地有一种疼惜,却也无能为力。
一曲终了。
李八斗慢慢地回过神来,发现姜初雪在看着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勉强笑了笑:“很难得,今天才喝几瓶,竟然有些头晕。”
“看来,你今天不在状态。”姜初雪说。
“也许吧。”李八斗说。
“还能喝吗?”姜初雪问。
“别喝多了,把开掉的喝了就行。”李八斗说。
姜初雪知道是回忆让他变得消沉,她也很想问一问他和那个女孩的故事。她想知道,那是一段怎样深刻的故事,能让一个男人在多年以后,还守着那段感情,不愿离开。
话到嘴边,她又忍住了。
她和李八斗之间,还没有熟悉到说心事的份上,问着不妥,他大概也不会说。
两人喝完开瓶的酒,李八斗买了单,然后在旁边喊了个代驾师傅,先把姜初雪送到家,再让代驾把他送到警队。
停好车出来,他就在旁边扫码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向夜深人静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