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民写着:“是的,我在夏东海手里包人工,他压着工人的工资,我让工人去劳动局,他知道了,就找人把我舌头割了,让我一辈子不能说话……”
“你应该知道他做的很多过分的事吧,你知道谁最恨他,想杀他吗?”李八斗问。
王全民写:“我知道很多人都想他死,但我不会说的,你也别套我的话,他这样的人死了好,杀他的人是好人,你们如果抓好人,你们就是坏人。”
“杀人永远都是犯罪,而法律不会纵容犯罪。”李八斗说。
王全民摇头,又写着:“没有法律的纵容,就不会有那些黑恶势力的坐大和猖獗,我就不会变成这样,就不会有人被逼到自己拿起刀来杀人。每一个恶人的被杀死,都是好人的无路可走。我是老百姓,我懂这个道理,没人愿意走上绝路,只有法律给不了人公道了,人才会想办法自己要公道,我自己也要不了公道,我怕死,所以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你看我,以前家庭美满,就因为那个畜生把我舌头割了,我像什么样了?他割了我舌头,每天大鱼大肉,又快活了好多年,而我,却一直像狗一样活着……”
那双男人的眼睛里,慢慢地湿润,那些心酸或痛苦的过去一下子被撕开缺口,两行老泪瞬间滚滚而落。
“行了,你走吧。”李八斗知道,夏东海之死绝非他所为。
凶手不可能幼稚到跑回死者的家门口来写这些泄愤的话,这只能是一个懦弱者所为,在死者生前无所作为,只能等死者死了,来发泄一下心中蓄积已久的怨恨。
王全民走了。
走前还冲着16号别墅狠狠地吐了口口水,“啊啊啊”一通大骂。
没人能听懂他骂了什么,但那听不懂的语言,饱含了无法言说的愤怒和心酸。李八斗在那里看着,都觉得心里特别地不是滋味。
而此时,在百米之外的一幢别墅楼顶,倚墙而坐着一个男子,男子正拿着一支长筒望远镜将16号别墅前发生的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将望远镜聚焦在离去的王全民身上很久,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才又将视线收回到李八斗身上。
李八斗进了别墅里面。
他就站在院子中间,脑子里一直回想着那天在监控里看见的场景,那匹马越过一米多高的围墙,围墙上插满了玻璃片,丝毫没有将马伤到。格力犬扑过来,马顺势一脚,格力犬就被踢飞了出去,这个过程,就像是事先排练过无数次的电影片段一般流畅。
这其中难道就没有点什么问题吗?
突然,李八斗的脑子一亮。
如果说夏东海的右腋窝和肋骨受伤,是马蹄所为,而马蹄戴了蹄铁,所以没有任何关于马匹的DNA线索。那么,马当时踢格力犬的时候,貌似是用的前腿,而不是马蹄。前腿上是没有任何东西遮挡保护的,与格力犬直接接触,并且用了那么大的力道,也许留下了毛发,或者体液气味之类的东西呢?
李八斗顿时兴奋起来,当即给技术科打电话,让他们带着设备来16号别墅,对现场和格力犬进行一次查找。
三点半的样子,梅花红带着一个技术人员从县城匆匆赶到。
由李八斗指导着先在马踢格力犬的地方扫描,再沿着格力犬飞出去的线路,及摔落的地方寻找。
然而,并没有发现掉落的马匹毛发。
李八斗又带着梅花红去了埋葬格力犬的地方,重新将土挖开,还没有看见格力犬,一股浓重的腐臭味就扑鼻而来,令人作呕。挖掘的技术人员将口罩戴上,继续挖掘下去,很快就看见了已经高度腐烂的格力犬尸体。
梅花红开始拿出工具在格力犬被马踢伤的位置搜寻蛛丝马迹。
李八斗也忍着恶臭在旁边看着。
远处的那支望远镜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梅花红和另外一个技术人员脸上的汗水涔涔而落,最终,还是对李八斗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一无所获。
李八斗在旁边看见了整个过程,梅花红已经检查得很仔细了,没有任何瑕疵。
“不至于啊。”李八斗说,“监控里可以真切地看见,马是用小腿位置踢的格力犬,能将格力犬踢飞数米,说明用力之猛,彼此的身体接触,应该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的。”
梅花红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可事实就是什么都没有。这会有两种可能,一是马确实没有落下毛发;一是马有脱落毛发,但没有着附到犬身上,落到地上被风吹不见了。毕竟,又经历了这几天,那样的证据很难在没有受到保护的环境里保留下来。至于彼此身体碰触的地方,体液或气味之类的东西,有了泥土之类的介质,还生了蛆,就算有也被破坏了,找不出痕迹了。”
“行了,辛苦红姐了,我再看看吧。”李八斗说。
梅花红带着技术人员走了。
李八斗一个人留在了别墅,又回到屋里面看了一圈,不断地假设现场,然而那些现场是他怎么都复原不出来的。
太过不可思议了。
如果夏东海只是个普通人,也还好解释一些。可他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当过兵的,常玩枪的,每天保持着训练的散打高手,他有着很强的力量,速度及应变能力,却被一匹马轻而易举地杀死!
这种轻而易举体现在马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甚至都没有在现场落下一根毛发。而夏东海的左小腿受伤,右腋窝和肋骨之间受伤,肋骨还断了一根,脑袋还被砸了个稀巴烂,可见他是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被杀死的!
要出现这种情况的最大可能,就是夏东海中了毒,体能急剧下降,没法还手了,可法医鉴定,他是没有任何中毒迹象的。
李八斗站在阳台上,边嚼着口香糖,看见夕阳慢慢地从天边落下,盏盏的灯火自幢幢高楼里,或路边街角中亮起。
又是没有答案的一天。
他下了楼,开车离去。
百米之外的那个人仍然举着望远镜,看着黑夜之中的16号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