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现在才出现，没尾随？”
我和他并肩走着，笑着问。
“你真希望我这么干？”黄运阳笑着骂了一句，“你是抖M吧！我就是远远跟着你而已。”
我就知道，他说会尾随，其实也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没有搭理他，我说：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要去手机维修店把修好的手机拿回来。”
黄运阳小小的诧异了一下：“怎么搞的？”
“不小心摔的。”
……
跟黄运阳有说有笑，我推开铁门，走进了屋里。
可是刚一进来，我就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爷爷没有坐在沙发上抽烟，桌上摆着两个菜。
而厨房里，高压锅喷气的“呲呲”声不断传来。
“糟了！”
我猛然意识到什么，往厨房里跑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爷爷倒在这里。
小小的厨房里已经白雾缭绕，闷热得就像是在桑拿房。
高压锅在燃气灶上不断喷吐着白色的雾气，就像是一枚定时炸弹。
看见我来了，他无力地笑笑。
第二次从嘴里说出了那句让我心头一颤的话：
“不中用了……我真的不中用了。”
赶紧走上去关掉燃气灶。
我蹲在爷爷身边，搀扶起他的一只胳膊，想要将他扶起来。
可是此时此刻，爷爷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因此无论如何，他都只有一半身体被我抬起来，另一半始终瘫软在地上，就像是一摊烂泥，无力且柔软。
黄运阳这时候走上前来，他背着书包，也蹲在地上，像我一样搀扶起了爷爷的另外半边身体。
于是我们二人合力，将爷爷抬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他无力地瘫软在沙发里，看着我和黄运阳，挤出一个笑容：
“辛苦你们了。”
黄运阳摇摇头，很平静地说：“没事，小问题，小问题，我爷爷以前也这样。”
我知道，他是不想给我爷爷心理压力。
爷爷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我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朝厨房里走去。
我想把爷爷高压锅里炖的那一碗汤盛出来。
黄运阳跟过来了，他收起了一贯嬉皮笑脸的表情。
很认真地看着我将高压锅打开。
打开后，我朝里面看去。
原本应该是胡萝卜炖排骨的，可是汤已经被熬干了，胡萝卜软绵绵的，排骨也变成了黑色的木炭。
总之就是大海干涸成了龟裂的土地，泥土板结在一起，稍微搓一搓就能搓成沙。
“还能吃吗？”黄运阳忽然问道。
我拿出一个大碗：“应该能……”
我将那锅干涸的胡萝卜炖排骨盛进了碗里，然后端着走向客厅。
爷爷看见我手里的碗，急忙说：
“吃不了了，炖了一个多小时，汤都干掉了，吃另外的菜吧。”
将大碗放在桌上，我又拿出碗盛饭。
盛了两碗，一碗给我，一碗给爷爷。
忽然，我想到什么，看向黄运阳：“你要吃吗？”
他其实自己买了泡面，是打算来我家借热水的。
可是眼下……
黄运阳迟疑了一下，问：“还有饭吗？”
我点头：“还有。”
于是他也不客气，将我那碗饭移到自己面前，坐下了，笑着说：
“那为什么不吃？”
我感到好笑，摇了摇头，重新给自己盛上一碗，也坐下了。
然后夹了一块已经碳化的排骨，轻轻咬一口。
“咔。”
真的就像是咬下了一块木炭，还没有放盐。
黄运阳将书包放在地上，有样学样。
下一刻，我看见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随后，我们视线相交，都将那块木炭咽了下去。
爷爷点燃了一根烟，他的手已经恢复过来了，可是其他部位还没。
于是瘫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们问：“怎么样？”
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希冀。
点点头，我笑着说：“里面还是好的，还可以吃。”
这当然是假话，可这是唯一能让爷爷不伤心的话。
果然，听见这话，他像是松了一口气，说道：
“那你们把能吃的吃掉，不能吃的就扔了，不要强迫自己，我等会再吃饭。”
“嗯。”我和黄运阳同时点头。
都像是领着某种任务似的，开始吃饭，并且丝毫不抗拒那碗胡萝卜排骨汤。
于是很快，大碗里的排骨就见底了。
爷爷抽着烟，一言不发。
……
吃过饭后，房间里。
我和黄运阳都坐在床沿上。
他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快递，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害羞的表情：
“其实这次来你家，主要是想借手机用的。”
他住宿，平日里只能使用一台外型萌萌的老年机。
“为什么？”我看向了他手里的那个快递，“这是什么？”
他没有多说，而是从书包里掏出剪刀，拆开了包装。
里面是一堆零件，有小拇指盖大小的绿色椭圆塑料块，还有很多根细细的铁丝，上面点缀着小灯，连接着开关。
除此之外，还有一根胶棒，一个玻璃罩子，一个塑料制的底盘。
“这是什么玩意？”我笑着问道。
“它的学名叫做，郁金香小夜灯。”
黄运阳伸出手，看向我，“手机拿来，我要搜个视频学习一下。”
我将手机递给他，问道：“送给谁的？”
以我对他的了解，这玩意当然不可能是他自己用的，绝对是送人。
“你别管。”
黄运阳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解开锁开始搜索。
……
他所说的视频竟然就是制作教程。
这一刻我敏锐地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试探地问：
“送给女生？”
“……嗯。”黄运阳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我却清楚地看见，他的耳尖微微泛红。
“女朋友？”我于是又问。
“……嗯。”
卷毛下的耳朵整个都红了，可是没有否认。
“哈！”我笑了，“什么时候谈的。”
黄运阳抬起了头，嘴角控制不住的笑容：“那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说人话。”我打断了他。
“……三年前。”
“三年前？！”
我反应过来，开始用力摇晃他的胳膊，愤愤不平地说道，“三年前？……三年了我都不知道，你瞒我瞒得好苦啊！”
黄运阳缩着脖子，被我摇晃着也不反抗：
“告诉你有什么用，又不是跟你谈。”
忽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黄运阳被摇晃着，费力地低头看去。
然后愣了一下，从嘴里挤出声音说：
“你妈妈。”
我愣住了。
这一刹那，我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来找过我了，现在突然给我发消息，让我很意外。
点开微信。
她发来了短短的一句话：
【儿子，不理老妈了吗？】
而在这句话上面，还有一句话。
之前一直没发现。
是几天前发的，那个时候我应该是在大雨里被小混混殴打。
这句话也很简短，只有四个字：
【儿子，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