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朱万富吩咐侯管家和马九接头,要他留神这几天赵家的动向,一有消息立即设法告诉吴管事传过来。
马九,四十多岁,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在赵宅里是个跟班打杂的下人,凡是重活粗活都是他干。由于他为人粗鲁,说话冲撞,经常受到钱管家的指责,要不是看在赵家的薪酬不菲,从不拖欠,他早就离开了。
三年前发生的一件事令马九怀恨在心,至今耿耿于怀。
那次他们几个跟班的在钱管家的带领下去镇上收市房房租,他负责最重的活——扛收银子的笆斗。钱管家和租房户核对租房契约后,对方交钱,经当场过数无误后,就把租金倒入笆斗中,再由马九扛着奔下一家。
当来到天恒土烟店时,店主打恭作揖向钱管家求情,说生意不顺,想先交一半房租,到年底再交清另一半,钱管家看到店主的窘境,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想答应他的请求。
谁知钱管家还没开口,在一旁的马九插了上来,“不行,装什么穷相,人家都是交了全年租金,你算什么人物先交半年?”
烟店店主随即转过身来向他求情,“马九爷,行行好,你是我店的常客,知道我的生意不好,确实一时交不全。”
“别装痒,快点交,我们还要奔下一家哩!”马九语气粗声粗气。
烟店主心想,人家钱管家又没说什么,你一个跑腿打杂的算什么东西!岔嘴岔舌,还这般凶狠,想到这里,他气愤地说:“马九爷,你欠我的烟钱没还哩,你还给我,我抵你东家的房租!”说着打开抽屉找账本。
原来,马九的烟瘾特别大,仗着土烟店是赵家的市房租户,经常来赊烟,有时付点钱,有时干脆一拿就走,至今已有二十几笔欠账款没有还,店主和他要过多次,马九不但置之不理,反而心生不满。
听到烟店主说他买烟不付钱,令马九尴尬不已,他原本想趁机威胁一下店主,以达到不再向他讨债的目的,没想到烟店主被他逼急了,竟在这大庭广众下揭了他的短。
马九气急败坏,随着“哗哗”一阵清脆响声,他把装银的笆斗猛地朝地上一掷,急步上前试图抢店主的账本,店主生怕账本被他抢到撕光,死死地抱住账本。
没想到,马九趁机上前朝着烟店主就是一巴掌,随后掏出拳头还想动手,被同行的伙伴一把死死拉住。
一记响亮的耳光把烟店店主打懵了,火辣辣的脸上顿时出现五道红印,蓦地,他就地一倒,在地上打滚,一边滚,一边大声喊起来,“打死人了,赵家打死人啦!”
这一喊一吵,惊动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行人,人们像潮水一样围了过来看热闹。
“买人家烟不给钱还打人是什么行径!”
“这分明是仗势欺人嘛!”
“赵家有钱有势也不能如此欺人太甚!”
人群中不乏有人为烟店主鸣不平,还有人借机说了几句赵家的坏话。
要不是钱管家赶紧圆场走人,这事情真的就闹大了。
赵杰知道此事后火冒三丈,他是个商人,声誉是他经商的命根子,长期以来他赵家在河下地区百姓中口碑一向很好,想不到他马九“一泡鸡屎坏了一缸酱”,分明是给他赵杰脸上抹黑,所以他决定从重处罚马九。
本想将开除马九以儆效尤,可赵杰再一想,马九也是上有老下有小,靠他一人挣钱养活一家不容易,于是心又软了下来,也就训了他几句,罚他反省了几日,本来打算提拔他做领班的事也因此黄了。
哪知马九非但没有认识自己的过错,更不谈上感恩赵老爷对他的宽恕,反而愤愤不服,私底下常常发牢骚大骂赵杰。
渐渐地他发现赵家和朱家面和心不和,他通过在朱家绸布店做管事的表兄将赵家的一些消息传递给朱家,以此报复赵杰,自然朱老爷也没有亏待他。
自吴管事和他接过头后,他就特别留心赵宅内的相关动向。那天正好看到钱管家和孙管事悄悄说话,他就借助帮助粗使婆子提重物,故意慢吞吞地移动,然后掩在角落里仔细观察,后又看到钱管家去了库房,便暗暗记在心里。
赵家旧宅不算太大,在赵宅里做事的下人们,除了门房和外来的丫环婆子及晚上护卫人员住在宅里,其他的下人大都是集镇附近的人,他们都是早来晚归,马九就属这类人。
那天吴管事告诉他侯管家要他戌时去朱家大宅一趟,哪知他多贪了两杯小酒后眯着了,因而错过了时间。醒来时趁着酒兴他决定去孙小筛家听听动静。
马九身穿一袭黑衣,将黑头套塞在宽大的上衣里,出了家门。
这晚是个黑月头,街上的一家家店铺商家为防劫匪抢劫早早关了门,只有墙上的幌子被风吹得荡来荡去,街上行人稀疏,远处只有一个五香豆小摊的主人还在等生意,一盏小玻璃罩子灯发出昏暗的灯光。
马九从怀里掏出头套戴上。先是隐藏在孙小筛家附近的小巷的拐角里,看见小筛家有灯光,他便轻手轻脚靠近企图偷听说话,哪知脚下碎砖一绊,惊动了一只黄猫,随后听到“嘎吱”的开门声,他赶紧飞快地闪到屋后黑暗处躲藏起来。
下一刻,他看见一个瘦高的身影弓着腰快速从屋内走出,看身影就是孙管事。
又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孙小筛推门而出,双手捂住胸部,直奔朱家大宅方向而去。他尾随了十几步,又生怕脚下的乱砖碎石绊倒,便索性躲在一角窥视。
在暗巷里静观的马九被阵阵秋风吹得清醒了些,他虽是个粗人,但也并非脑瓜不行,他将白天晚上所见所闻放在一起思考起来。
他想起在赵家宅院内看到钱管家、孙管事去库房时谈话声音细小,行动悄无声息,孙管事晚上来孙小筛家躬身匆匆而走,孙小筛去朱家手捂心口,那捂着的东西不是银锭又是什么?这些事情连贯起来看,孙小筛疑似被赵杰收买了,而这个时段孙小筛大有可能是去朱家退银子了。
当看到孙小筛回家时双手前后甩开,更加证实了马九的猜测,他下意识知道赵杰又得逞了,一想到赵杰,一股怨气油然而生,加之酒劲助兴,他瞬间作出决定教训一下孙小筛这小子,一来出口气,二来也好向朱家邀回功。
当孙小筛进入他视线,他飞奔上前拦住,又旋风式的两拳一脚将孙小筛打昏后,飞奔而去。
路上的马九心情复杂,他料定今晚的下手不轻,那孙小筛是生是死非常难说。如若贸然去朱家邀功请赏说不定被人发觉,是去是回?他捉摸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