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中法？”
纪谦此话一出，顿时又引起殿中一阵议论。
陆尧好像听过开中法的名字，但是一时间，却也没个头绪，还是在曹山的小声解释下，才完全搞清楚。
中盐之法，军守边，民供饷，以盐居其中，为之枢纽，故曰开中。
嗯，翻译过来的说法就是，盐商按照招商榜文要求，把粮食运到指定的边防地区粮仓，向官府换取盐引，再凭借盐引到指定盐场取盐，最后到指定的区域销售。
这个过程，便叫作开中法。
此法操作起来比较复杂，但是确实能够暂时解决边疆钱粮不足一事。
陆尧明白过来之后，便再度认真听下方大臣们讨论。
很快，他就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大部分的大臣，都在说开中法的缺点，说成祖之前曾经用过此法，但最终的结果只能滋生腐败，极大的损害盐场利益，乃至于影响朝廷朝政收入等。
后来成祖废除此法，如今再开，便是乱国之政之类的论调更是甚嚣尘上。
少部分官员则赞同此法，说短时间内，小范围用一下，规定好时间，便不会有问题。
陆尧觉得，这种说法最为中肯。
但是又有人反对，说朝廷政令，岂可朝令夕改，如此损伤最大的，还是朝廷的信誉之类的。
这种说法，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此倒是难以抉择了。
陆尧一个旁观者都被说的摇摆不定，更别说身处其中的朱桢，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决断道。
“可用开中法，只在兖，青两州施行，当地商贾将钱粮运往幽并二州，换取到徐扬二州售卖的盐引，时限为三月，让利双倍，可安民心。”
朱桢此言一出，大殿中议论的声音顿时小了起来。
即便有人心中还有别的想法，依旧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跟朱桢硬顶。
毕竟，这是他坐上暂代首辅决断的第一件事，若是不开眼凑上去反对，便是不死不休的大仇。
朱桢扫了众臣一眼，心中同样松了口气，于是立刻趁热打铁。
“如此，便定下此议，待票拟后，发往北镇。”
北疆之事议定，后面的议论的政事都不那么重要，稍微拿出来说一下，便能着各部处理。
一个上午，大朝会终于结束。
群臣下殿，反应各不相同。
有快速离开皇城的，有凑到朱桢身边恭喜巴结的，还有置身事外，默默观望的。
陆尧回到上书房，刚准备用午膳，就听到曹山禀报，朱桢求见。
对于他的到来，陆尧其实不太意外，当即笑着说道。
“朱卿来的巧，还未用过午膳吧，一起。”
朱桢走进上书房，刚准备行礼，便被陆尧打断。
“哎，哎，不必多礼啊，曹山，给朱大人端把椅子，正好一起用膳。”
“陛下，臣，羞愧，谢陛下厚恩！”
朱桢掩面，半坐在椅子上。
“朱卿不要客气，吃啊，尝尝御膳房的手艺，看和先帝在时相比，有没有退步。”
陆尧随口开着玩笑，缓和了一下氛围。
朱桢听了这话，脸上也露出笑意，不复先前的严肃，毫不扭捏道。
“那臣就好好尝尝，说来，上一次和先帝用膳，还是在三年前，现在想来，当真唏嘘……”
朱桢喝了一口茶，面色复杂的感叹一句。
陆尧听了，来了些许兴趣，道。
“朱卿继续说，正好我对父皇在世时的旧事感兴趣，你尽管说来下饭。”
朱桢听了这话，倒是目光奇异的看了陆尧一眼，见他不似说笑一般，才缓缓道。
“先帝才仙去不久，按理说，做臣子的，是不好妄加非议的，不过，陛下若是想听，臣也可稍稍讲些。”
“好，你讲，你讲。”
陆尧都这么说了，朱桢也没有推脱，缓缓将他心中的先帝讲述出来。
在朱桢的口中，陆瞻此人，性情宽仁，能听的下大臣的谏言，同时还十分关心百姓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对臣子十分的宽容，除了亲政后除去太后一党之外，基本上没有杀过什么大臣。
最多也就是将人贬谪，流放，但是不管怎么说，也会留人一条性命，算是公认的仁君。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缺点，喜欢美人，喜欢美酒，喜欢奇石，还尤其喜欢修建园林奇观，挥霍无度，朝政上也并不勤恳，颇有种勉强维持的感觉。
当然，朱桢自然不可能说的如此直白，他基本上说的都是赞誉，这些都是陆尧从他的话语中推敲出来的。
陆尧笑呵呵的听完，放下手中的筷子，疑似无意般向朱桢问道。
“朱卿，你觉得，怎样才算是一个好皇帝？朕该做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朱桢见状，同样放下筷子，几乎没有迟疑一般的回道。
“陛下，您这个问题，臣不敢妄言。”
“哦？那我非要听你说说呢？”
陆尧似笑非笑的看着朱桢，面对他的目光，朱桢只感觉如芒在背。
见完全推脱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道。
“回陛下，臣以为，身为帝王，知人善任，善于纳谏，勤政节俭，爱民如子，便可称之为圣明。”
“至于陛下该做一个什么样的皇帝，答案在陛下心中，不是小臣可以随意胡言的。”
知人善任，善于纳谏……
啧啧，朱桢这话实在有意思，看似没问题，实则在暗暗拍自己马屁啊。
陆尧摇头失笑，止住这个话题，又问。
“朱卿，为何谈到开中法，朝中如此多人反对？”
这是陆尧想了许久，也没想通的，趁着这个机会，正好让朱桢给自己解答一下。
“这……陛下，开中法确实弊端重重，成祖之时，便殷鉴在前。”
朱桢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一点说透。
“但是，开放私盐，确实利润更大。”
陆尧皱眉，片刻后便恍然。
利润更大？谁的利润？大虞的利润？当然不是！
是商贾，是官僚，是士族！就是不是大虞！
啧啧，提出开放私盐贩卖的大臣，其心可诛啊！
朱桢见陆尧露出这个表情，顿时明白他已经明白了，当即也不再多言，准备告辞。
“陛下，内阁中还有要事，臣就先……”
“不急，朱卿，朕还有一事问你。”
朱桢听了这话，抬起头，脸上有些疑惑。
陆尧没有磨叽，直截了当的说道。
“朱卿，你认为，如今大虞天下，和太祖，世祖，成祖时相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