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已是半月有余。
王耀宗的伤情恢复良好,已经可以下地自由走动,只是身子锈得厉害,若不是颜寿不许,王耀宗甚至还想找一副石锁回来耍上一耍。
这一日,雪后初晴,王耀宗坐在扫净了的院子里,一边晒着冬日的暖阳,一边听高照给他读邸抄。
邸抄上的内容并不多,核心就是两件事。
首先,是自大燕盛元十一年后,金帐国十五年来首次主动遣使往大燕都城长乐议和。
自大燕盛元十一年后,在两国的多次交战中,大燕鲜有胜绩,因此也就罕有金帐国主动求和的情况。
大燕屡战屡败主要的原因,是大燕朝中权力结构变化后,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盛元十年,左仆射杨宁变法失败后被罢免,出自江东士族的龚茂任左仆射。
既是出自士族,自然代表的便是士族的利益。
而龚茂上任后,一方面大肆裁撤全国军队,压缩军费开支,另一方面则是将杨宁任上最大的政绩亩税法批得一无是处,重新恢复了大燕立国初所实行的丁税法。
江东富庶,一直都是朝廷的粮仓和钱袋,朝廷每年的军费有四成来自此地。
裁撤冗军,压缩军费原本是好事,但江东地方上却并没有将那些已不用继续缴纳的军保税和劳军费取消,反而是和当地士族联合起来,欺上瞒下,摊派了比裁军之前还多的税费在百姓头上,待税费收齐后,又绕开户部解运司,将多收的税费截留下来,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如果说裁军一策只是让江东百姓遭受的剥削加剧,那亩税法重新改为丁税法,则是彻底断绝了百姓的生计。
而所谓亩税法,就是以亩积计税的方法,拥有土地越多者,需要缴纳的赋税也就越高,在施行之初,是受到了士族极大抵触的。
而随着亩税法的废除,使得士族再无顾忌,开始疯狂进行土地兼并,惹得民怨载道。
终于,在盛元十一年,天下大旱,民不聊生。
同时大量裁撤下来返回原籍的士兵失去了土地后,难以维生,开始聚众作乱。
史称“五州之乱”的暴乱在江东平州南水县率先爆发。
由于各地的守备军和卫所军已经被裁撤得七七八八,根本无法有效镇压暴乱,不到半年时间,内乱便席卷了大燕平、梧、孟、越、渭江东五州全境。
盛元十二年春,乌颜别努得知大燕内乱后,迅速组织了一支十五万人的大军,在鞑靼八汗王脱脱勒的带领下,自青州入关,渡雷江,下西川,破清源,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抵近了燕都长乐。
此时的燕国忙于平定内乱,无力与鞑靼人交战,最终,还是在龚茂的主持下,大燕与鞑靼人签订了长乐之约,送元阳公主至漠南和亲,同时割青、肃二州予金帐国,另赔偿白银四百万两,燕国视金帐国为父邦,这才将金帐国大军求回了漠南。
眼看稳住了鞑靼人,盛元皇帝立即下令抽调精锐边军前往五州平乱,这其中也包括定国公的源州破虏军,而王耀宗的二哥王耀邦最终也战死在梧州的平叛之战中。
随着叛乱渐渐平息,元气大伤的燕国靠着出卖一个柔弱女子和巨额的战争赔款,这才得以一个儿子的身份勉强保住了社稷,而刚被夺回不过十年的青、肃二州,也再次成为了鞑靼人的牧场。
失去了养马地的大燕,在随后的战争中,由于缺乏骑兵的支持,在面对金帐国时往往只能进行被动防御,更无力发起反攻。即使是在一些局部的战役中取得优势,也无法改变大燕最终战败的结果。
时至今日,一切似乎终于在王耀宗的手里发生了改变。
“按照惯例,该是张延、杨章平二人携礼部鸿胪寺主持这次和谈,但是杨章平毕竟只是门下省右仆射,最终的结果怕还是张延这只会窝里横的老狗来拍板,就算这次是鞑靼人主动求和,大燕怕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高照摇着头说。
王耀宗不置可否,只是朝着不远处丢出一块小石子,石子如同长了眼睛般,不偏不倚,正砸在远处小李子微微颤抖着的小腿上。
“腿抬高!给我绷直了!”
王耀宗呵斥一声,满脸委屈的小李子却只能将腿重新抬到原先的高度,和身边的麻家兄弟、向彪等人的腿重新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接着念。”
王耀宗低下头,抓起炭笔,继续在纸上画着什么
“第二件事,是关于周猛全的,他被撤了涵山防卫总管和永胜军军指挥使的职,罚俸一年,降为御林军中军知全事……”
“等下!”
王耀宗丢了手中的炭笔,打断了高照。
“那天杀的狗贼未战而弃涵山,害死了咱们那么多人,自己跑回了京都,就只是这么个处置?降一级,然后从边镇调回中枢?这怕是因功受赏来的吧?”
御林军是天子亲卫,所以名义上的最高统帅乃是皇帝本人,而在皇帝之下,则只设御林军参谋副将一人。
至于军监和军司马,则分别由监军府指挥使和枢密院枢密使兼任。
但是御林军参谋副将洪岁是当年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如今已是七十高龄,早已不问军中事,所以御林军的日常事务基本都是由各军自行处理,其中中军又是五军之首,因此周猛全便成了御林军的实际指挥长官。
高照看着王耀宗满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却是无可奈何。
“没办法,这是政事堂内一系列利益交换后的结果,周猛全有张延为他周旋,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周猛全的嫡子周冬,刚尚了楚王家的宁安郡主,天家那里,怕是也不想把这事闹得太大,所以……”
“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就因为郡主睡了他儿子,所以周猛全就这么明降暗升地处理了?”
王耀宗冷笑着,就要从椅子上起身。
高照一看王耀宗要发火,连忙拿手按住他。
“你慎言,这事不好处理的,对上对下都得有了个体面交代。”
高照不劝还好,这一劝王耀宗是真火了。
“交代个勾八!这交代他妈就算体面啦?那谁给我们那些战死的弟兄个体面?谁给那些被鞑子祸祸的百姓个体面?谁又来给高顺麻立春他们个体面?”
王耀宗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目通红。
“王耀宗!你是属疯狗的吗?怎么逮谁咬谁?”
高照也恼了。
“这事又不是我办的,你能耐大,去长乐天家面前参他狗日的周猛全啊,冲我龇什么牙?”
“你以为我不敢?”
“你敢,你有啥不敢。不过公爷之前可是和我交代了,你身子一好便立刻回凤舞,我要不是看你这软塌塌的病狗模样,早给你塞箱子里拉回源州了!”
一听高照这话,王耀宗更气。
“你少拿那老头来压我,你看我惧不惧那老……我爹!”
王耀宗嘴上说着不惧,心中却想起当时在苦水原上,若不是王光伯和疾风营杀到,自己的小命怕是就要交代在铁浮屠手里,心里颤了一下,言语中对自己的便宜老子也稍稍恭敬了一点。
远处传来一声低笑,王耀宗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是小李子和麻家行五的麻雨水两人见自己吃瘪,正在偷笑。
王耀宗可算是有了发泄的地方,指着远处的两人大骂。
“笑!你两待会一人加两百个卧撑,我看他妈谁还敢笑!”
小李子和麻雨水眼见王耀宗憋着的邪火烧到了自己头上,立刻站得笔直,再不敢有其它半点小动作。
“行啦!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别拿着兄弟们撒气,刚画啥呢,拿来我看看。”
高照又是劝。
王耀宗斜了一眼高照。
“我画啥关你屁事。”
王耀宗嘴上不饶人,可却还是将声旁矮桌上的桑皮纸捡起,朝着高照递了过去。
高照知晓王耀宗嘴臭,也不搭理他,只是翻看着手里的画。
自从去岁王耀宗病愈后,原本连笔都握不稳的人,竟多了一手工笔的技艺,只是和常人不同,王耀宗书写时用毛笔,画图却偏爱这炭笔。
王光伯是乐见自己的儿子有这样的雅好的,也让定国公府中擅画的徐先生指点着,只是徐先生看过王耀宗的手稿后,只说他的画工气太重,徒有形表,而无意境,要他多工些山水养气。
王耀宗可不在乎徐先生的意见,于画作一道依旧我行我素,气得那徐先生连叹朽木不可雕也。
高照也是个会画的,起初他也觉得王耀宗的画外形精细却过于呆板,后来却发现王耀宗从不工花鸟鱼虫山水仕女,只画刀兵铠甲和一些日用器具,而王耀宗那炭笔法所出的图形,即便是不识字的工匠也能一眼看懂,稍一琢磨就能做出八九不离十的模具,比其它追求意境的工笔画实用许多。
高照这才不得不承认王耀宗画法的独到之处。
高照仔细翻看王耀宗递给他的画纸,第一张纸上画的是一副饕餮兽獠牙面具和一个样式怪异的盾剑,高照知道面具是高顺求王耀宗给自己做的,而盾剑应该是给麻立春做的。
王耀宗设计得很好,画的也细致,每个细节处都标注了小尺寸。
第二张纸上却是个形状稍微有些奇特的马鞍,鞍桥比常见的高,同时从图纸上看,两侧都坠有马镫。
“嘶……”
双镫的高桥马鞍,高照也是从小在军营里厮混出来的,一眼便看出这马鞍的妙处。
在这个时空里,马镫其实最早在梁朝宏德年间就已经出现,距今已近两百年,但无论是鞑靼人,还是燕军,一直都只是使用单边马镫,以便人上下马借力使用。
若是燕军装备双边马镫,加上高鞍桥的稳定作用,骑兵和马上都会更加省力。也就意味着能够实现更远距离的奔袭。
同时等到两军交战时,经过训练的骑兵将可以更容易实现腿部控马,解放双手,完成例如劈砍刺射等一系列更加复杂的战术动作。
高照甚至已经预见,大燕骑兵在装备这种高桥双镫鞍后,也能像鞑靼精锐骑兵一样进行骑射,再也不用驻马以保持稳定。
“这种东西你就这么随手摊着,被别人看见怎么办?”
高照语带责怪,怨王耀宗不够谨慎。
“这有啥,鞑靼人的骑兵比我们更早装备马镫,对骑战也比我们有经验,只要是我们装备这种高桥鞍了,行家只用看一眼就能明白其中原理。不出半年,漠南的马背上就全是这玩意了。”
王耀宗白了一眼高照。
王耀宗之前骑马时,右腿空荡荡的,总是觉得别扭,使用马槊时也觉得腿上借不上劲,这几日无事可做,却是突然想通了自己觉得别扭的原因,原来是因为那单边马镫的缘故。
“那就更不能流传出去了,若是让鞑靼人装备了这种马鞍,他们的马比我大燕好,马上功夫也比咱们强,到时候放马南下,我们更难招架。”
高照有些焦急,说话间就要将那图纸撕毁。
“这鞍我们更有用。”
王耀宗连忙阻止高照。
高照是个聪明人,思维眼光却受制于这个时代,无法一眼看出高桥鞍对于大燕骑兵的巨大提升。
“我且问你,鞑靼骑兵与我大燕相比,究竟强于何处?”
王耀宗问。
“马多技强。”
高照脱口而出。
诚然,鞑靼人是游牧民族,生活中无论是游猎还是放牧,一刻也离不开马。这也就使得他们几乎是从小便在马背上成长。
传说如今鞑靼第一勇士,金帐国八汗王脱脱勒五岁便能上马,六岁便已骑射猎狼,十二岁便跟着乌颜别努指挥骑兵冲阵杀敌。
虽然不是所有的鞑靼人都勇武如此,但是七八岁的小孩骑马放牧对鞑靼人而言却是常态。
而在大燕,除了少数勋贵子弟,多数士兵一辈子可能都骑不上马,即便是专门挑选出的精锐,也是在十五六岁才会开始进行骑术训练,少则五年,多则七八年,才能形成基本战斗力。
因此,鞑靼骑兵的马上技巧是全面碾压燕军骑兵的。
而漠南草原盛产的列萨科种和利亚克种战马,对比大燕的陇州马,同样优势明显。
列萨科种的战马高大敏捷,短距离冲刺爆发力十足,利亚克种则是矮壮结实,长距离奔袭极具耐力。
金帐国萨希日近卫军的精锐骑兵,通常是一人配备双马,长途奔袭时骑乘利亚克种,短程冲杀时骑乘列萨科种。
而那神秘的铁浮屠,更是一人配备三马,额外多出一匹利亚克种用于驮运装甲和武器。
听完高照的话,王耀宗点了点头。
“战马的事短时间内我没有办法解决,但是我们可以利用高桥鞍,缩短我们骑兵培养的周期,减小燕军和鞑靼人的骑术差距。
有了这高桥鞍,我们甚至只需要从步卒中选拔出擅用弓箭或长矛的精锐士卒,经过一到两年时间的训练,就能使其快速适应骑战,由步变骑。”
高照听罢,又低头去看图纸,半晌,才恋恋不舍地移开了眼睛。
“有时候我真想把你脑袋切开,好好看看你究竟是怎么开的窍,这马鞍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王耀宗却是满脸苦笑。
“我如何想出来?还不是被那铁浮屠给逼的。一想到两军都是五十骑对冲,只能我靠蛮力杀伤一人……可惜了我的那杆槊,积竹木柲的槊杆居然都能折了,我到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说着,王耀宗又指了指高照手里的画纸。
“你接着翻,后面还有好东西。”
高照顿时兴趣更浓,立刻低头翻看。
第三张纸上画着两件武器,分别是一支类似凿头形状的箭头,和一柄形状奇异的三棱槊头。
“鞑靼人虽然占据了河西六州,有了优质铁矿和大量的燕人铁匠,却还是习惯装备皮甲。硬化皮甲比铁甲有韧性,普通的刀斧不易劈开,而萨希日装备的是双层胶合皮甲,防护效果极佳。三十步外,燕军常用的双棱箭射在他们的皮甲上,破开第一层甲后就会被里面的胶咬住箭头,很难造成有效杀伤。至于铁浮屠,他们的甲是内皮外钢的铁札甲,重量极重,但防护效果对比胶合皮甲却更为恐怖。”
王耀宗顿了顿,指着图纸上的凿头箭。
“这种凿头箭的箭头比我们现在装备的普通箭头长半寸,而且制作时需要混合少量铜,这种箭头的破甲能力更强,能有效穿透鞑靼人现有的所有甲胄。同时,铜比铁更软,在破甲后刺入身体的过程中容易碎裂,不易取出,而铜经过一段时间会产生铜锈,也就是我们说的铜毒,就算没有射中要害,也能对鞑靼人造成延时杀伤。”
“这三棱的槊头,也是为了更容易破甲。我们的马槊比鞑靼人的骑枪更长,在现有的槊头上,开出这样的刃边,虽不利于马槊挥砍,但却更容易对鞑靼人的骑甲造成刺穿杀伤。而且三棱刃边可以加大创面,中间的暗槽又能起到导流的作用,只要刺穿了,几乎止不了血。”
听完王耀宗的话,高照心中暗道一句歹毒。
但是对于敌人,这样的歹毒却是绝对必须的。
紧接着,高照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这些东西,造价很贵吧?”
高照问道。
王耀宗却是摇了摇头。
“不便宜,但是和后面的东西比都不算啥,你接着看,贵的还在后面呢。”
高照闻言,又往下翻了一页。
第四张图纸上,赫然是三套甲胄,准确说,是由四副盔甲组成的三套骑甲。
第一套甲胄是骑射甲,只有人甲,那甲胄和现有的燕人甲类似,只是增加了甲胄对于面部和四肢的部分防护,以保护骑兵脸、手、腿等易伤部位。
第二套甲胄则是突骑甲,突骑甲在骑射甲的基础上,为马匹增加了面、胸、腿部的少量保护,整体还是以高机动为主。
而第三副甲,却是仿照铁浮屠,不,应该说是按照铁浮的骑甲思路,重新设计优化的甲骑具装。
画中,骑兵和战马浑身都包裹在厚重的骑甲之下,那骑甲的样式高照没有见过,看图猜测,大概是用多块的钢板搭配铁链铸接而成。而在马甲的正面,还有许多凸起的撞刺。整个骑兵宛如一面移动的城墙,坚不可摧,又像是一柄巨大的流星锤,仅凭冲撞就能摧毁一切防线。但若是使用这样的甲,高照不敢想象全套骑甲会有多么沉重。
“我问过向彪,他说他的母族衢州岳氏有一种揉钢法,所锻之岳氏钢若是用以制造这种甲骑具装,不但重量比铁浮屠的铁札甲轻一成,而且防护能力比之能高出两成。只是可惜,那揉钢法他不会。”
王耀宗有些遗憾。
看着那图纸上的全套甲胄,高照的眼眶有些湿润,他伸手想要去触碰那铁甲,此时,他多么希望这些骑兵能跳出图纸,出现在他的面前。
若是苦水原上,王耀宗能带领这么一支甲骑具装的重骑,何至于王耀宗、高顺、麻立春三人重伤垂死,四十九名手足埋骨他乡。
“别碰,炭笔容易糊的。”
王耀宗小声提醒。
“多少钱?”
高照抓住王耀宗的手腕,声音有些颤抖。
王耀宗却是自顾自折起了图纸,塞进随身带着的小画本里。
“别想了,这不只是装备的事,咱们玩不转的。”
“你只管说多少钱,其它的我想办法。”
高照依旧死死拉住王耀宗。
王耀宗想了想。
“按我的设想,骑射手和突骑手一人双马,马就用咱们的源州马,加上各类装备、粮饷、和训练的花费,一个月省着点,七八十两银子应该也就够了。”
高照脸上一黑,他知道养骑兵贵,可疾风营一个骑兵一个月也就不到四十两银子,虽说疾风营只是轻骑,可王耀宗的骑射手和突骑手也只是轻骑啊,居然价格能高了一倍。
“重骑呢?”
高照继续问。
王耀宗见高照不死心,微微一笑。
“重骑一人三马,同样按一匹列萨科,两匹利亚克算,再配一名辅兵,一匹源州马,加上装备和其它杂七杂八的,一百吧。”
“只贵了二十两?那马都不止……”
高照满脸狐疑。
“金子!”
王耀宗满脸坏笑,接着又变成了无奈。
“我是真被脱脱勒的铁浮屠给打怕了,所以下次若是再见面,要是铁浮屠的数量没有大的变化,想要干掉它,我至少要五十重骑在正面做冲锋,骑射和突骑各五十在侧翼做袭扰,这样一支骑兵,要花多少钱你自己算吧。”
高照无力的放开了手,就如王耀宗所说,这支部队组建起虽难,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要是想形成战力,别说他们,就算是集整个破虏军之力勒紧裤腰带怕也是难以供养的。
“不说这些了,我突然想起咱们之前答应兄弟们的事还没办,趁今天还算暖和,咱们出去逛逛!”
王耀宗收起画本,又叫过远处的向彪。
“彪子,给小顺的面具做好没?”
“禀将军,早上就送过来了。”
“行,你这就给他拿过去吧,那死孩子,脸上没东西挡着都不出屋子的。”
王耀宗拍了拍向彪的肩。
“还有,现在没将军了,都是一起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兄弟,你学高照叫我名字就行。”
“一日是将军,终生是将军,高参谋怎么称呼您我不管,但我向彪只要还活着,便只认世子一个将军。”
说完,向彪向王耀宗行了个军礼,便去给高照送面具去了。
“嘿,又是个犟种诶!”
王耀宗指着向彪离去的背影,对高照说。
“你别逗他,那晚你们劫营,他没赶上,心里一直有个坎。我听杨将军说,公爷挺欣赏他的,想把他调入破虏军当亲卫,他愣是不同意,说是宁可来给你当个马夫,公爷也是没办法了,这才让他和小李子一道过来给你当侍卫。”
向彪在王耀宗出城劫营的头一天,也不知道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泻,都说好汉架不住三泡稀,向彪躺在营地里都下不了床,听说王耀宗要带人出城劫营,硬是穿戴好装备跑了出来。
可等他踉跄着跑到校场,王耀宗一众人已经出了城。
这铁打般的汉子居然坐在校场里顿足捶胸,嚎啕大哭。
也就是这,向彪才活了下来,算是为武工队保留了为数不多的一点火种。
“不逗便不逗。”
王耀宗笑着说。
“立春,收队过来。”
随着王耀宗一声收队,麻家五兄弟、小李子纷纷痛苦地放下了腿。
“咱么着?这就腿软了?麻老大腿上有伤,都没你们几个这么怂,我还琢磨着把之前许给你们的事兑现一下,既然腿软,那我看就在这院子里歇着吧,江南春就别去了,百花楼怕更是逛不得了……”
“将军将军,我们腿不软,精神着呢!”
小李子急得大喊。
“哈哈哈……”
大伙哄笑起来。
王耀宗也是笑。
“腿不软就好,都去收拾收拾,一炷香以后在后门集合,全场消费由高公子买单!”
众人都是一声欢呼,唯独高照满脸疑惑。
“哪个高公子?”
“还能有哪个高公子?自然是你高照高公子啊,不然是小顺?”
王耀宗没好气地说。
“我哪有这么多钱?”
高照两手一摊。
“没钱待会不会找杨大头借?”
“我找国公府下面的掌柜借银子?那不就是和你借的吗?”
高照暗骂王耀宗鸡贼。
“什么话,江南春是王映月管着,你是和我姐借的。”
王耀宗笑着说。
“放心,都是自家兄弟,但是亲兄弟,明算账,我姐那边我去说,利钱一月只算你五厘。”
听了王耀宗的话,高照正要骂,却又突然缄口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王耀宗一看高照这模样,便知道高照肚子里憋了坏水,不过他也不在意,王耀宗也就嘴上和高照逗着玩,哪里会真让他还钱。
“将军,我和麻指挥就不去了,给他做的东西待会送来,我帮着调试一下。”
向彪朝着王耀宗抱拳道。
麻立春在苦水原一战后,左臂手肘以下被齐齐斩断。若是在寻常的军队中,他无疑已经成了废人。但王耀宗检查了他的伤口后,为他设计了一件类似电影中那样的铁铸假肢。
假肢下方是一个杯形座,可以固定在麻立春的断肢上,上方则是一个铁钩,方便麻立春在骑行时,用马缰缠绕住,这样也能控制战马。
而更别出心裁的,王耀宗在假肢上又加上了一面包铁小盾,盾底加装了一把不到五寸的短剑,考虑到盾剑的重量问题,整个盾面采用卡口设计,日常可以进行拆卸。
王耀宗看了看向彪,又看了看麻立春空荡荡的左手,点了点头。
“最后,我给各位提个醒。”
王耀宗表情严肃地朝着众人开口。
“谁要是敢让颜家姐妹知道了我们去百花楼的事……”
王耀宗面露凶光。
“我他妈就亲手活刮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