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段时间,沈晓禾总是被低血糖的症状所困扰。
每当她独自一人待在屋里,心里就禁不住害怕,担心自己万一哪天猝死在屋里,都无人知晓。
尽管那些档案灵体存在,但沈晓禾从未想过依靠他们来救自己。
在她看来,他们仿若一种虚无的存在。
自从在她面前现过身,他们便不再整日装神弄鬼。
沈晓禾工作的时候,他们就安安静静地待着,或者在档案室里漫无目的地飘荡。
只要不影响她工作,沈晓禾也不会主动去找他们闲聊。
她们档案室的王室长调到其他部门高升当了上司。
于是,在往后的十几年里,这里就只剩下沈晓禾一人独守。
沈晓禾特意准备了糖,以防低血糖突然来袭。
然而,有时候她忙起来总是忘记吃,特别是在集中精力干活的时候。
她哪里能预料到,明天和意外究竟哪个会先一步到来。
毫无预兆地,她遭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濒死体验。
审核档案,对于外行来说,或许难以理解其中的艰辛。
审核档案是一项具有连续性的工作,需要全身心投入,精神始终保持高度紧张,脑子也得高速运转。
因为要对一本档案进行纵向与横向的全面比较,要对档案的各种内容有一个详尽透彻的了解,这就需要丰富的知识储备作为支撑。
比如针对档案里的某个材料,要清楚它是否符合其产生的那个时间的相关规则。
从纸张的材质、墨迹的色彩变化、笔迹的前后对比、内容的横向关联、印章的制式、表格的制式等等诸多方面来判断这份材料的真伪。
这无疑需要运用大量的知识和丰富的经验,才能出色地完成这项工作。
可想而知,进行这样的工作时,大脑需要更多的养分来维持运转。
经常是一卷档案审核下来,整个人的脑子都好似要死机一般。
这不仅是一场脑力的较量,更是对体力的巨大考验。
这是档案审核工作中的平常一天,在这十几年中,由于上司的要求,沈晓禾进入库房审核整理档案时,防火防盗的铁门必须关闭。
大多数时候,只有她一人被关在档案库房里。
当时,她精神高度集中,完全忘记了自己那段时间一直有低血糖的症状。
当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看不清东西的时候,才恍然惊觉低血糖已经影响到了她的脑神经。
瞬间,她浑身抖如筛糠,汗水湿透了衣衫,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手脚仿佛不听使唤了一般。
当时沈晓禾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所措。
之前出现这种症状时,只要吃上一块糖就能很快缓解,可这次麻烦了,因为糖没在身边,而是放在了另一个房间。
沈晓禾试图呼喊求救,可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况且她此刻虚脱的状态,连声音都几乎发不出来。
她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可刚一站起,头就一阵发晕,又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手机不在身边,库房里也没有固定电话,该如何求救?
沈晓禾感到内心一阵慌乱,难道这次真的要光荣牺牲在工作岗位上了吗?
不行啊,自己还这么年轻,祖国的大好河山还没来得及去欣赏。
父母的养育之恩还没来得及报答,怎么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她拼命想要站起来,但眼前阵阵发黑,双腿发软,一下子就跌倒在了地上。
眼前瞬间一片虚无,她失明了。
但意识还算清醒,她试着向前爬了两步,试图自救。
刚爬出两步,脑子便一片混沌,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道光,朝她铺展而来。
那是什么?是引领她步入黄泉的光吗?
她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安详的情绪,温暖舒畅,没有了烦恼,也没有了刚刚难受的感觉,难道这就是濒死的感觉?
而后,她仿佛进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虚无空间。
她似乎是悬浮在其中,这个虚无的空间没有边界,没有方向,没有触感,黑暗笼罩着一切,深邃而神秘,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光线。
那里万籁俱寂,任何声音都在此处消弭,仿佛时间已然凝固。
在这片虚无之境中,似乎一切皆为空无,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可能。
缥缈的雾气弥漫其间,如梦似幻,令她感到迷茫与困惑。
这里是虚无的世界,是未知的领域,充满了令人胆战心惊又引人无限遐想的魔力。
这种虚无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沈晓禾忽然瞧见前方有一束似有若无的光。
她的身体仿佛受到那束光的牵引,缓缓地向前飘去。
渐渐地,她融入了那束光中。
先前毫无知觉的身体瞬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与安逸。
“是不是要进入天堂了?
里不都是这样描述人死后的世界。
被一束光牵引着,去往那个温暖圣洁的天堂。”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倒也不错。
沈晓禾这般想着,被那束光轻柔地包裹着,一直向前,向上飘升。
她抬头发现头顶上方是一个圆圆的光圈,那里莫非就是天堂的入口?
穿过那个光圈,沈晓禾来到一个泛着柔和光线的房间。
一个身着白色汉服的年轻人背对着她,盘腿坐在一张蒲团上。
只因为看到那人的乌黑长发以及侧面露出的一点点年轻雪白的肌肤,沈晓禾判断那是一个年轻人。
沈晓禾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她感觉自己已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浑身上下,也只有大脑能够进行一些简单的思考。
“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自己又为何会来到他的身旁?
他为什么背对着自己?
为什么只让自己站着,而不和自己说话?”
这些疑问在沈晓禾的脑海中盘旋,但她只能安静地站着,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你来早了。”突然间,那人终于开口,浑厚的男中音在沈晓禾的脑海中回荡。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沈晓禾发不出声音,只能在脑海中询问。
“你现在不需要知道,时机未到。”
那人依旧背对着她,不紧不慢地说道。
“请给我讲明白,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沈晓禾心想,死也得死个明白不是。
“你回去吧,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做。”
那个声音如同一口被敲响的洪钟,在沈晓禾的脑中轰然炸响。
沈晓禾赶忙捂住了耳朵。
继而她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能做动作了,心中一喜。
但是当她刚想进一步询问,却毫无防备的,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出了那间房子。
房门“砰”的一声在她眼前关上了。
那股力量极为强劲,一直推着沈晓禾又重新穿过那束光,朝着身后黑暗的世界坠落下去,不停坠落……
过了不知多久,意识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中。
当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还是躺在地上的姿势,不过眼睛已经能够看到东西了,白色的天花板上挂着一个杠铃,头的上方几个忽隐忽现的物体正大眼瞪小眼地瞅着她。
看到她睁开眼睛,一个大脑袋挤了过来,满眼关切地问道:“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她试着动了动身体,还好,能动,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已经死了,还是仍然活着。
“我死了吗?”声音有点嘶哑,但是还好,能说话。
“怎么会,有我们在,你怎么会死。”
大脑袋笑呵呵地晃晃脑袋,接着又露出关切的表情:“不过你自己要注意啊,去医院检查检查,低血糖会要命的,说不定还会让你变成植物人或者变傻。”
“这么严重啊”她心有余悸。
“那是当然。”畜牧兽医专业的育种繁殖林老师温柔地一甩辫子飘过来,凑近她。
“曾经就有报道,一个姑娘低血糖昏倒,大脑受到严重损害,就变成植物人了。
这次要不是我们当机立断给你塞了几块糖,很可能我们只能用另一种方式见到你了。”
林老师细柔的声音很好听。
“哎。”哑铃老师长叹一声,纵身从天花板上跃下来。
“你这样的人,有一个统一的日本名字。”
沈晓禾不知道他的眼睛在哪里,但是能感觉得到他轻蔑的眼神。
“呵,想知道是什么吗?”
“我不是很想知道。”
沈晓禾才不上他的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虽然她也看不到他的嘴在哪儿。
“你。”
杠铃老师看她不吃这一套,他卖关子没有卖成,一蹦三尺高,怼着她的鼻子说:“你这种人,统一叫做‘缺心眼子’。”
说完,嗖一声,又挂在了天花板上,不再吭声。
缺心眼子,是她吗?
也许吧,沈晓禾低下头,真的好像是这样,做一件事,总是想把它做好,不会耍滑头,不会走捷径,什么都要按照原则办,别人的一些潜台词根本听不懂。
那又能怎么办呢,她就是这样的人,让她学会狡诈和阿谀奉承,干眼皮子活,趋炎附势,真的学不来。
“所以。”杠铃老师看她沉默了,好像听进去他的话了,又开口说道:“你为什么总是拼命地干活,往死里干,上司反而觉着你做事效率差,在他看来一天就能做好的事,你非要要求自己做的保质保量的完成,这样做,你即完不成,又不符合上司的要求。
他让你一天完成,你就一天完成,按一天完成的质量做就好了,非要天天加班把自己累病,谁可怜你,谁同情你, 你就是累死,正好,明天换个人继续干,哎,可能比你干的更好。”
“我不明白,有多少工作量都很清楚,一本档案按照要求去整理,就需要这些时间,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不是说想快就能快的事儿啊。”沈晓禾更加疑惑。
“哎呀,你这榆木脑子,我给你说不清楚。”杠铃老师翻了个身,不理她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小沈需要休息,这样,你今天请个假吧,回去去医院查个体,让医生好好看看,别耽误了病。”
大脑袋老师还是这么和蔼,笑着对她点头。
好吧,明天就去医院检查,去他的档案审核,去他的加班,去他的紧急任务,没了命,还怎么好好工作。
还好有他们,看着一个个稀奇古怪的精灵,沈晓禾笑了,“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有你们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