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胡涌波的证言属实,那他便没有任何理由帮助旌歌庭辩队。他这么证言,简直是把自己往不利的方向上推,没半点逻辑。而侯杰不同,他完全可以帮助旌歌庭辩队,因为他的成绩是年级前十,庭审结果对他毫无影响。
天琳的气势上来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样子:“赵扬帆,你该不会想说,因为胡涌波的成绩不怎么样,所以逻辑也差。他没想到帮助你的后果吧?”
赵扬帆的表情还是有些僵硬,欲言又止。我认为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把天琳的话反驳回去的,因为天琳的论据不过是个庭审本身的漏洞,并非案子出了问题。如果是我的话,我想我会干脆直接无视天琳的话继续庭辩下去。
可赵扬帆并没有这么做,也许他是完美主义者吧。恐怕他想连天琳的那个无关紧要的论据都辩倒,而在脑海里寻找最佳的辩驳方式。哦,说不准天琳就是吃准了赵扬帆的完美心理,才拿这种东西攻击赵扬帆的。
“反对!”齐禹把笔高高一抛,站起身来,再“啪”地把笔接住。他替赵扬帆解围:“我方知道胡涌波不会那么笨。但是法庭规矩我们都明白:不管传唤谁出庭作证,都必须上台来,发言也必须属实!”说完他又把笔转了起来。
“反对!”崔隽也把笔高高一抛,站起身来,再“啪”地把笔接住。他反驳道:“对方此言有回避之嫌,因为我相信你一定清楚另外一条法庭规矩:沉默权!在遇到对自己不利的问题时,可以保持沉默。”他也把笔转了起来。
“崔隽你错了。法庭上只有嫌疑人和被告才拥有沉默权!证人有义务发言,沉默表示默认!”
“但你要注意,这里不是法庭,而是校园法庭!校园法庭有校园法庭的规矩,谁说证人就不能沉默了?”
“就算证人拥有沉默权,那胡涌波他懂吗!?我方请他上来作证,他不得不作,但内心又不情不愿,所以支支吾吾的!”
“如果胡涌波不懂得沉默权,那他又懂得证人有发言的义务吗?”崔隽说,“不懂权利自然不懂义务……”
“反对!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次庭审,谁不明白证人发言的义务?”
“请问二号证人胡涌波,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会被请上台作证的?”
这个问题很好,可以直接知道这个证人是事先预备的还是临时请上来的。如果是临时请上来的,那旌歌庭辩队的论点才能立足。
胡涌波身子一抖,连忙说:“就,就刚才……”
齐禹迅速插道:“所以他一时手足无措是很正常的。被问到问题,回答慌乱也是正常的。他并没有想过要帮我们!”
“反对!”天琳马尾辫一晃,喊出了一声连我都不知道怎么反对的反对。
“胡涌波是临时请上来的证人?未必吧!”天琳说,“今天下午,广宣中学校园法庭的安排是:所有广宣中学的观众只能在教室里看庭审,主场留给外来嘉宾。胡涌波身为广宣中学学生,为什么会事先跑来法庭呢?”
这……
全场嘘声四起,李主席迅速敲下教鞭喊出肃静。
天琳居然又来了,她又拿一条和案子无关的东西作为论据,但说服力十足!这是什么思维?超级发散性思维吗!?用这种细节推翻证言,有史以来你是第一位吧!
旌歌庭辩队又懵了。
不会错的,天琳今天采用的是高科技,两次打懵了旌歌庭辩队。我倒要看看旌歌庭辩队怎么解释他们那个细节漏洞,怎么对抗天琳的高科技辩论法!
旌歌庭辩队私下讨论了几句,又看了几眼李主席。李主席对场上的一切视而不见,好像对庭审的发展放任自流。按理说,她是可以驳回辩护方提出的那些歪门邪道的论据的,起诉方也可以喊“反对,辩护方的发言与本案无关”,这反对也是有效的。就算不这么做,也可以随便编一个胡涌波前来法庭现场的理由,或者直接说出真实理由。
可他们没有这么做。
也许李主席觉得天琳提出的问题可圈可点,也许旌歌庭辩队觉得这种情况下糊弄过去太没风格。总而言之,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赵扬帆说出一句令我们全场都大吃一惊的台词:“李主席,我要求请上十名证人!”
什嘛!?
“辩护方既然质疑胡涌波证词的可靠性,那我有请广宣中学足球队十名主力队员一同上台,共同证明胡涌波的成绩,以及对学习、对足球的态度!”
赵扬帆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嘴软,好像台上站着十二名证人也能毫不影响庭审。更令我吃惊的是,李主席居然准了。我以为台下观众都会无语,可台下观众更多的是紧张,好像都认为我方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斯文抓着我说:“糟糕了,那可是赵扬帆的绝活……”
“什么绝活?”
“赵扬帆最拿手的高科技中的高科技,证人海战术。”斯文说,“他请上一大堆证人,一通胡乱询问,搞乱对方。”
那他们自己不也乱了?
“不是斯文说的那样。”在十名证人依次走上台的时间里,林风和分析道,“我听说过赵扬帆的证人海战术。他请上一大堆证人,自己却能清晰地把握每个证人之间的关系。该问每个证人什么,他们会回答什么,赵扬帆都很清楚。他可以在证人发言里选择采用有利的回答,不利的回答就再也不提,这种事只有他这种全能型的辩手才能做到。”
而别人都无法清楚地记得每个证人说过些什么,很容易被他带晕,那样很快就会失利。
不一会,台上总共挤满十二名男证人,居然还穿着相同的球服!看我方辩手们的表情,一个个都头疼。尤其是天琳,她盯着欧阳挤眉弄眼,仿佛在说:你干嘛踢赢他们,踢输不就没事了!
球员们起初还挺嘈杂,李主席一鞭就让他们全体安静,再不敢互相说话。她比他们的教练还要恐怖。
赵扬帆说:“如果我方胜诉,那这些球员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他们都是不想帮我方胜诉的,可他们还是呆在现场等待我的传唤,你们觉得这是为什么?”
“难道你拿不雅照片要挟他们?”
“那才不是我干的事!”赵扬帆说,“我们广宣中学校园法庭的规矩:需要哪些证人,法庭会帮你提早传唤。因此胡涌波的出现并无问题!如果你还怀疑,那就请问另外十名证人,胡涌波是不是为了球赛放弃今年的高考!?从三号证人开始回答!”
“是的。”
“是啊。”
“……”
“不知道。”
“好像是。”
“……我跟他不熟。”
“不会吧?”
“没错。”
“……”摇头。
“有这么回事。”
没过几秒,我已经记不清谁说过些什么了。台上清一色的都是球员,认不出谁是谁。还好赵扬帆没让他们一个个自我介绍,否则我已经犯困了。
不过这些人中有好一部分高三生,他们都是希望留下来踢球的。他们不希望帮赵扬帆作证。但也有好一部分其它学生,不管谁胜谁败都不影响他们踢球。人们参差不齐,导致回答各异,当中的差异只有赵扬帆记得。——这就是他的证人海战术,而且完全符合法庭规则!
赵扬帆说:“大部分证人都回答‘是’!”
“反对!”天琳忽然喊道,“回答‘是’的只有五个,半数而已。”
你居然记得!?
“反对。沉默的证人代表默认!”赵扬帆说,“其实是七个。”
“校园法庭上,沉默并不代表默认!”天琳说,“就算是,沉默的也只有一个,还有一个没说话的摇了头!”
她居然记得那么清楚!?
难道她也能从头到尾清楚地记得谁说过些什么?这么说,她能够破解赵扬帆的证人海战术!?
赵扬帆一笑:“让我们仔细看看这些证人。他们之中不表示承认的,全都是想明年再踢一场的高三生!李主席,你认得他们,你说呢?”
李主席哼出一声:“是这样。那些高三生不希望你胜诉,都没坦诚回答。”
可恶,谁知道谁是谁啊……
“我再问证人们一个问题,”赵扬帆说,“胡涌波的成绩如何?从十二号证人开始回答。”
他居然还反过来问一遍!
“这我不清楚。”
“还行吧。”
“不知道。”
“他成绩就排在中间。”
“我真的跟他不熟。”
“中间啊。从他读书开始就这样。”
“……”
“不清楚。”
“不怎样。”
“就是中间,他可以作为典型。”
我更弄不清谁是谁了,尤其是那些发言,根本算不清有几个表示肯定,有几个表示否定的。
赵扬帆说:“跟我们打马虎眼的,又是那些高三生。其他队员都说得很明确:他的成绩排名中游!他可以作为我们本案的代表!”
我希望天琳能立刻站起来反驳他,可惜,天琳半天没有回话。转着笔的崔隽也没有说话,万雪霏也没有,欧阳也是。看来他们已经搞不清谁是谁了。
真是令人头疼的高科技,不止让对手头疼,也让观众们一片混乱。我不明白李主席为什么同意他一次请上十名证人,难道李主席已经习惯了?我看了看审判团的诸位,他们倒是面不改色,估计也是见识过几次赵扬帆的这个战术吧。他们有的拿笔记录,有的打开了录音手机,果然是有备而来。坐在最边边的董承晖好像从没见过这个,在旁边团员的解释下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他当然满意了,因为他提出的方案即将在旌歌庭辩队的嘴巴底下成立了。我猜他现在一定认为自己是对的,他会想:旌歌庭辩队的学习成绩那么优秀,辩术当然也很厉害。但我想告诉他,他是错的,因为天琳站起来了。
她双眼聚神,认真地望着台上的十二名证人,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她是不是还在纠结那些证人谁说过些什么,但我敢肯定一点,那就是——她选择与赵扬帆的证人海战术正面迎战!
她自信一笑,拿起话筒说:“从那十名证人的发言可见,胡涌波的证言的确属实。”
旌歌庭辩队松了口气。
“但是,我方认为侯杰的证言并不属实!”天琳走上台前,捋了捋辫子,“我想请这十名证人,证明一次侯杰的证言!”
赵扬帆自信地笑了出来,显然不相信天琳能一次应付那十名证人。但如果天琳不一次询问十名证人,那所得到的答案又是片面的。赵扬帆说:“侯杰的成绩的确是年级前十,他也没有选择留在球队多踢一年。你要询问,请便。”看他的态度,必然是肯定侯杰的证言是真的。
我也认为侯杰的证言没什么漏洞,不就是一个死读书的家伙偶尔去球队踢踢球嘛。对他那种人来说,足球队的生死存亡跟他没半毛钱关系,他又何必在台上说谎?
还有,天琳真有办法一次应付十名证人的回答?
天琳走过证人席,把他们每个人都看了一眼,然后又走回来。她一手握着话筒,一手伸向所有证人,喊道:“从二到十二号,总共十一名证人,接下来我的问题,你们只能回答‘是’或者‘不是’。明白了吗?”
这……
是天琳的“是非询问”!
太棒了,原来还有这一手!面对那么多名证人,她只需要大家都给一个明确的回答,那就非常好应付了。赵扬帆,你真的不能小看天琳,她也能见招拆招,她也能用高科技vs高科技!
只见证人们有的点头,有的说:“是。”
“不准点头,只许用声音回答!”天琳再一次统一他们的表述方式,“请问,你们眼中的侯杰是热爱足球队的吗?”
“是。”
十一个人竟统一回答。
也许他们并不知道天琳询问的意义何在,所以回答无法有任何倾向,加上只能回答“是”或“不是”,导致他们的回答都很客观、都很统一。
天琳你好样的,居然一次搞定了十一个男人!
“侯杰热爱足球队,却没有答应跟大家一起留级。是你们没约他吗?”天琳接着问道。
“不是。”几个人回答了,几个人没有回答。显然没回答的那些人是不知道答案的。
“是侯杰自己选择不留级的?”
“是。”
到此我也没弄明白天琳的想法。她问这些问题有什么用?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旌歌庭辩队也不反对,即便天琳的问题与本案没什么关系。估计他们觉得天琳什么也问不出来。
天琳接着问:“你们被实验中学足球队打败时,侯杰是否跟你们一样失落?”
“是。”
“嗯……”天琳好像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嘴角微微上扬,“当侯杰站在证人席上发言时,你们认为他的态度是否坚决!?”
十一个人都没有发言,纷纷伸长脖子望着侯杰。
“我不反对,但我想打断一下。”赵扬帆说,“王天琳,你问的问题这么主观,它对本案有什么帮助呢?”
“你放心。”天琳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等着每个证人的回答。
想必那些证人也发现了。当时胡涌波回答赵扬帆的提问时,态度支支吾吾的,明显不希望赵扬帆胜诉。但侯杰却没有犹豫,态度比谁都坚决,好像整个足球队都事不关己一样!
侯杰明明说过,他热爱足球队。十一个人也做过证言,表示侯杰确实爱足球队。可侯杰为什么会果断地站在赵扬帆那边,任凭自己的足球队支离破碎呢!?
十一个人还是没有回答,都眼巴巴地望着天琳。天琳强调说:“请回答!”他们才半带犹豫地说道:“是,是……”
证人们目光充满疑惑,可又不能发问,表情急的要死。他们想窃窃私语,但又害怕李主席一鞭袭来。最后一名热血的证人实在忍不住了,抢过话筒问道:“王天琳你什么意思!?你说侯杰对足球队的死活无动于衷!?”
“当然不是!”天琳说,“我相信你们的证言都不假,侯杰也并没有对足球队的死活无动于衷。相反,他的态度比你们更加强烈!”
赵扬帆站起身来:“什么意思?”
“侯杰没有选择留级再战!他的心态是:既然足球队战败,那就干脆毁掉它!”
什嘛!?
“反对!”赵扬帆说,“王天琳,这你就空口无凭了!”
“那请你来解释,为什么侯杰热爱足球队,却又果断地站在你那一边?你们的胜诉会让足球队支离破碎啊!”
“这我解释不了,但我想侯杰本人可以给出解释!”
“那就询问一号证人侯杰!”
“由我来发问!”
“不,是我在驳回你的观点,当然由我来。”
“我方并没有提出关于‘侯杰对足球队的态度’的任何观点。侯杰是我方请上的证人,当然由我来!”
两人竟在这个节骨眼上相持不下。
是啊,谁也不知道侯杰是否真的有那种心态。由谁来询问侯杰,将成为侯杰表达态度的关键。这里决不能有半分退让!
他俩不约而同望向李主席,希望李主席给出意见。李主席敲响教鞭,很快宣布道:“你们两位可以住嘴一会了,换辩手!请起诉方先出人。”
李主席居然让两位主辩都闭嘴。我不知道她的决定是否明智,因为天琳已经成功地化解了赵扬帆的证人海战术,刚要突破他们的立证,现在突然换辩手,岂不是给了旌歌庭辩队喘息的机会?当然,赵扬帆对自己请上的证人十分有把握,天琳也未必能突破他的防线。
赵扬帆返回座位说:“我方请慕容梦幽上台询问。”
慕容梦幽!?
全场又传出长长的嘘声。他们都知道,一旦慕容梦幽询问证人,那庭审即将结束!赵扬帆在这个时候请上慕容梦幽,一定想让庭审快速完结。
仔细分析当前状况,证人胡涌波作为本案案例代表,他的言论和行为我们都没能推翻。如果不能推翻另一个证人侯杰,那对方的“成绩排名60以下的学生不能参加社团活动”一条将顺利成立!这样一来,成绩排名75以下的学生不能参加校园法庭也是顺理成章。因此,旌歌庭辩队要派慕容梦幽堵住王牌庭辩队抓到的那唯一一个漏洞。只要堵住,那他们就是胜诉。
慕容梦幽拿起话筒走上前来,仿佛模特走台步。看了她的身姿,在座各位没有一个不紧张的,连斯文都抓着我的袖子紧张地念叨:“这就要结束了吗……”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庭审不要那么快结束。我方还没推翻对方的观点呢,还没轮到我们立证的机会呢,怎能又被对方轻易压下去!
看我方辩手们,一个个坐在原位,牢牢地盯着台上的慕容梦幽,想在这关键的一刻抓住她的要害。
慕容梦幽也察觉了,便在那十二名证人墙中间故意绕开辩护方辩手的视线,靠在一号证人侯杰身边问:“刚才有人说你因为球赛输了,所以想毁掉你心爱的足球队。你真的忍心拆掉这支你参加了近三年的足球队吗?”
侯杰说:“我当然不忍心了!”
“那你为什么在帮我方作证的时候,回答地那么果断?是不是因为……”
“等一下!”
慕容梦幽还没说完,忽然被另一个动听的女声打断。
是万雪霏。
她深沉地盯着慕容梦幽的双眼,一手拿着话筒,一手紧握白花扇。
我身边的林风和念道:“哦?那真是一把怀念的东西。她拿了我的扇子,怎么没有学到我的逻辑?”
她就不是个有逻辑的人,她的风格是慢条斯理。回想起来,我好像从没见过万雪霏突然打断台上辩手说话,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做!
难道她察觉了什么?慕容梦幽的话语里的“不自然”感?
她张开白花扇,也起身走上台前,幽幽地说:“侯杰,请回答慕容梦幽刚才的问题。”
嗯?她只是打断一下而已?
慕容梦幽也望着万雪霏,半天没有说话。只有侯杰,他声音颤抖地说:“刚才……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在帮起诉方作证的时候回答地如此果断?”
“这个,因为……”他说着说着低下头来,想了半天,又抬头看了看慕容梦幽,“我回答问题的时候……都是那么果断的啊。”
这……
我想全场观众都不会满意他的这个答案吧。
这叫什么?睁眼说瞎话?此地无银三百两?
“慕容梦幽,你觉得呢?”万雪霏微微一笑。——她在挑衅!?
慕容梦幽吸了口气:“侯杰回答他会答的问题时,的确是这么果断的。是万雪霏你出场得太突然,把他脑子吓乱了。”
“真的是这样?那我们再试试。”万雪霏扇了扇白花扇,慢慢地说,“侯杰同学,如果你喜欢一个女孩,可她喜欢的是别人。你是祝他们幸福呢,还是死命都要抢过来?”
“抢过来。”这次侯杰回答地很果断。
“可是,如果你怎么也抢不到的话,你是祝他们幸福呢,还是祝他们不幸福?”
“当然希望他们不幸福啊!”侯杰的回答还是很果断。
“如果他们确实很幸福的话,你是祝他们幸福呢,还是摧毁他们的幸福?”
“我摧毁……不,我……我……”
“瞧,他还是犹豫了!”万雪霏拿白花扇指着侯杰。
“反对!”慕容梦幽说,“你这种刁钻的问题,换了谁都不好回答!”
“你错了。这种问题,换了台上另外十一名证人都很好回答!”万雪霏用扇子扫过每一名球员,“请你们回答,是祝他们幸福呢,还是不祝?”
“是!”十一个人异口同声。
“可侯杰却不一样。”万雪霏笑着说,“他的心理与正常人不同。他认为‘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他不愿留级再踢一场球的理由,不是因为成绩优秀,而是他不肯正面足球队战败的事实。他想要借助这一场庭审,解散整支球队!”
这一刻我决定收回我刚才的话。万雪霏,我今天不得不承认,你其实很有逻辑!
她用挑衅的方法,激将侯杰快速回答她的问题,侯杰便没了思考的时间。她接连三个问题,侯杰给出的都是他第一感想到的答案!如果说那三个问题是心理测试,那这个测试将十分准确,直接表明侯杰是“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的角色类型!
还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庭审没有结束。
没有结束,庭审真的还没结束啊!
刚刚慕容梦幽询问过证人,可是庭审却延续到了现在。万雪霏的一句打断,破解了慕容梦幽一询问证人庭审就结束的无敌传说!
观众的表情更热了,我们更是欣喜若狂。我们有希望胜利,有希望在这场庭审中战胜旌歌庭辩队了!
慕容梦幽说:“反对!侯杰答得太快,可能他的答案只是脱口而出。”
“脱口而出的答案才是最真实的答案!”
“也许他没经大脑,甚至没经过任何意识。因为他太急于回答你提出的问题!你知道,抢答都是不会想的!”
“那他为什么要抢答?”万雪霏收起白花扇,“还不是急于想表明自己态度端正?为什么急于想表明自己态度端正?因为他希望你们胜诉。他越希望你们胜诉,越表明他想解散足球队,越证明了他的心理——战败的足球队,毁掉算了!”
真是无敌的逻辑了,不管怎么说都是我方的观点成立!就算侯杰他其实不是那么想的,也已经被万雪霏说成他是那么想的了,更何况侯杰有九成九以上的可能就是那么想的。
天琳笔直地站起来:“起诉方请上的一号证人侯杰,成绩优秀属实,但他受到社团活动的影响比成绩差的学生更大!他心态不端正,做法更是偏激,一个排名年级前十的学生尚且如此,试问,‘成绩排名60以下的学生不允许参加社团活动’这条方案如何成立!”
“我……我……”侯杰被天琳的话弄得心里超级难受,但又不能说什么,因为证人无权在法庭上自由发言。
出乎我意料之外,这时旌歌庭辩队竟没有一个喊出“反对”的。或许他们认为理论已经被我们推翻,便不必在这种没意义的纠缠上浪费功夫吧。如果换做其它庭辩队,早就站起来跟我们硬掰一通了。
但赵扬帆并没有手足无措:“王牌庭辩队,关于‘成绩排名60以下的学生不允许参加社团活动’这条,我方提出它,的确欠妥。我方会再考虑新的整改方案。但是,‘成绩排名75以下的学生不允许参加校园法庭活动’,这条并非我方提出。它是由一名评议会会长,基于当前校园法庭现状而提出的方案。它的合理性很高。”
合理性高个鬼。
不,关键不是这点。赵扬帆刚才的话说的是什么?说的是……他承认他放弃争辩60那条了!
这是个大胜利,阶段性的大胜利。我们竟把追求完美的赵扬帆逼得走投无路,逼得他放弃一条起诉题!天琳你太棒了,王牌庭辩队诸位你们太棒了!我们成功地打破了对方的论点,终于轮到我们立证的时候了。
接下来那条才是关键——成绩排名75以下的学生不允许参加校园法庭,我们该如何证明这条方案是错误的呢?我相信天琳和诸位在这近30天里有充分的准备,但旌歌庭辩队也不是吃素的。如果他们能驳倒我们,我们还是等于徒劳无功。
我发现,起诉方那四位辩手在台上讨论得有些紧张,好像很担心天琳又搬出什么高科技似的。这时我明白,旌歌庭辩队麻烦了。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对驳倒我们做任何准备!
他们没想到我们能破解赵扬帆的证人海战术和慕容梦幽的询问,他们以为光凭那十二名证人就能把我们辩倒,没想给我们任何立证的机会,因此他们只精心准备了自己立证的部分。
可是他们错了。
他们太轻敌了,太骄傲了。没错,他们以前的确从没输过,但这也是他们最大的弱点。他们每次都凌驾于其它庭辩队之上,从不知道被打击的滋味,从不做最坏的打算。但今天,现在,轮到我们王牌庭辩队对你们发动反击,这是你们旌歌庭辩队最大的危机!
辩护方几位也看出了对方的担心,赶紧相互打了打气。天琳首先要求撤下台上的十二名证人,请上一名新的证人。这名证人一走上台,斯文大吃一惊,我也大吃一惊。
那居然是我们十分熟悉的一个人。
“请问证人姓名,学校和班级。”天琳站在原位发问。
“实验中学高一11班,陈心语。”
为什么是她啊……
“为什么是她啊!?”斯文拽着我问。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是她啊!你忘了上次她跟我们说过些什么吗?
“她好像说过旌歌庭辩队有背景?”
“这不是重点。她说她以前遇到过类似的案子。”我说,“估计天琳要让陈心语对以前类似的案子作……”
“嘭——!”一声鞭响,吓得我和斯文身子一直。只见李主席教鞭指着台下的我们,我们赶紧闭嘴,整个法庭再次回归安静。
天琳介绍说:“台上的陈心语同学遇到过一件事,此事能够充分证明,成绩排名75以下的学生不允许参加校园法庭活动,是根本错误的!”
陈心语还跟校园法庭有关?
“请你描述你的事迹。”天琳伸手示意陈心语可以开说。
旌歌庭辩队的四名辩手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这可是他们的临场发挥。不过我相信王牌庭辩队的几位不会给他们机会的,因为我方席位上的三名辩手也仔细地竖着耳朵聆听陈心语和对方的反应,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必会迅速拦截。
一号证人席前的陈心语站得中规中矩,她应该从没在校园法庭上做过证言吧。她抬头想了一想,嘴里发出“嗯——唔——”几声后,才眉头一扭说道:“是这么一回事。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起诉,从云起市校园法庭活跃开始,我就想起诉了。”
“你能不能说说,是个什么样的起诉?”
“是一个两年前的旧案子。我对判决不服,想要继续上诉。当时云起市还没有校园法庭,可我无法向社会法庭提出上诉……”
“反对。”赵扬帆打断道,“请证人说重点。社会法庭与本案应该没有关系吧。”
天琳也没反驳,让陈心语继续说。
“就在去年,云起市拥有校园法庭之后,我就想为那个案子继续上诉。”
“等一下。”齐禹打断道,“两年前的旧案子,你对判决不服……可又没有校园法庭。难道那是社会法庭判的案?”
“是的。”
“既然是社会法庭判的案,那不管它是什么案子,都不影响我们校园法庭的规则。”
“她的案件内容与本案无关。”天琳说,“她今天来要表达的,是她在向校园法庭起诉时遇到的事!请证人继续说明。”
陈心语说:“可是直到今天,校园法庭还是没有受理我的上诉。我的上诉和学生有关,也合情合理,但他们总是找借口不受理我的上诉!我起诉无门。”
天琳问:“他们不受理的理由是什么?”
“是案发地点。”陈心语说,“原本案子发生在广州,也是由广州的法院审判的。但云起市的校园法庭总说,既然那是广州的案子,我就必须去广州起诉。”
“你向我市哪所校园法庭提出过起诉?”
“最早是向实验中学校园法庭提出的。在表示不受理后,我还来过广宣中学校园法庭,一中、六中的校园法庭,中文中学和外文中学的校园法庭……可是它们都不接受我的起诉,都叫我去广州!你们说,我还要上学,哪有那么多时间跑去广州?”
天琳转身问道:“李主席,你可知道证人所说的这些校园法庭里,负责受理案件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吗?”
李主席说:“当然是校园法庭办公室的工作者,都是学生。”
“这些不肯受理这位证人案件的工作者的确都是学生,而且……”天琳一捋辫子,高声说道,“他们大多数的成绩排名都在90以上!”
哇——
全场又传出一阵嘘声。李主席连连敲下教鞭。
“那么多成绩优秀的同学坐在校园法庭办公室,那么多成绩优秀的同学负责受理案件,可却让这名证人起诉无门!”天琳说,“这是什么原因?”
“反对!”齐禹站起来说,“王天琳,你是否弄错了一个逻辑?我们的起诉题是‘75以下的学生不允许参加校园法庭’,你提75以上的人做什么?他们不管怎样,也无法证明本次的起诉题是错的。”
天琳大声说道:“我没错!因为我方的观点是:成绩排名越高的学生,越让校园法庭执行困难!”
好一个执行困难——又是一个高科技!
“校园法庭中的确有这样的规则:哪个城市发生的案子,就在哪个城市审理。这是为了方便身为学生的庭辩队调查取证而设立的规则。”天琳慢慢说道,“可这却让外城的起诉者相当不方便。迄今为止,没有一个校园法庭愿意帮助这名起诉者受理起诉,连帮忙把案子转交到广州市的校园法庭都不帮!让那样的人参加校园法庭活动,有用吗!?”
“反对!”齐禹又转起手中的笔,“校园法庭不但不接受非本市的案件,也没有义务帮起诉者转交案件。这或许是校园法庭规则本身的不足。但规则就是规则,他们按规则办事,执行力度很强!”
“反对!”天琳说,“这就是我方最重要的一个观点。成绩优秀的工作者是在按规则办事,而且,他们只会按规则办事!它们都是读书读死的典型!校园法庭更需要头脑灵活的人!”
我明白天琳这个高科技的意义了。她讲的不在“理”,重在“情”。不管法庭规则如何,陈心语已经起诉了那么久,怎么也得出来个人帮帮她吧?可是整整一个学期都没人帮她,这不是死守规则是什么?况且,它发生在多个校园法庭中,因此不是个别现象,是普遍现象。
“反对!针对外市的起诉,起诉者完全可以亲自奔赴到那个城市去。”
“说得没错。”天琳一笑,“证人,那请你说说你去广州起诉的经历!”
陈心语还真去了广州??
陈心语说:“云起市没人受理我的起诉,所以我在寒假去了广州。”
怪不得寒假没见到她。
“可是,广州的校园法庭也不接受我的起诉。”
为什么?
“理由是,校园法庭不能推翻社会法庭下达的判决。”
这个……其实也对。校园法庭怎能推翻社会法庭下达的判决呢?陈心语之前说过,已经定案的案件不会再被轻易受理,或许她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可天琳的话却让全场师生虎躯一震——
“在广州,拒绝证人起诉的那些校园法庭工作者,成绩排名也都在90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