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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事故

    天琳的辩法真是高深莫测,角度比海螺壳还刁钻。看起来她是想说,成绩越好的人越不懂变通,这倒是大实话,可校园法庭好歹也是法庭,需要那么变通吗?

    如果旌歌庭辩队以法庭的严肃性和强制性来做论据,我可不知该怎么应对。但我想,追求完美的赵扬帆应该不会用那种投机取巧的方式吧,他一定会以自己的实力说服天琳。

    不过事实证明我错了。

    虽然赵扬帆不屑采用这种方式,但齐禹会采用。因为齐禹接触法庭的时间比我们所有人都久,对他来说,法庭的规则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齐禹说:“王天琳,你所抨击的人,他们的做法完全正确!身为法庭工作者,若不按规则行事,怎能做到公平与公正。”

    天琳反驳道:“遵守规则虽好,但规则也有错漏的地方!明知是错误的规则也傻乎乎地遵守,这就是成绩排名高的人的通病!”

    “错误的规则?校园法庭的确不能推翻社会法庭下达的判决!请问这点规矩哪有错误?”

    “校园法庭不能推翻社会法庭下达的判决,但是,我有说过要推翻吗?”天琳一捋辫子。

    不推翻?那你起诉来干嘛??

    “证人不过想法庭受理一个起诉而已,但全省都不肯受理!甚至以‘不能推翻’作为理由……试问,起诉和推翻,那些校园法庭工作者是怎么把两者联系在一起的?”

    天琳的观点越来越奇怪了,陈心语的起诉不就是为了推翻吗?

    “她不推翻,起诉来做什么!?”齐禹问道。

    “不推翻就不能起诉吗?”天琳说,“提出起诉就一定是为了解决什么事吗?如此想当然,这也是成绩排名高的人的通病!”

    她已经骂了两句了。

    “起诉是为了解决问题!”齐禹手中的笔越转越快,“解决问题、解决纠纷,这是法庭的职能!”

    “这只不过是你从自己的角度考虑的。”天琳说,“你们只会按照自己的逻辑来思考问题,不懂得站在别人的角度上思考,这还是成绩排名高的人的通病!”

    第三句了!

    我要是齐禹我都不敢继续辩了,免得再被她骂。可齐禹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他要维护法庭的尊严:“难道对你、对证人来说,法庭是拿来儿戏的?请不要蔑视法庭!”

    “这不是儿戏,这是法庭的使命!”天琳说,“请问证人,你明知校园法庭无法推翻社会法庭的判决,为什么还坚持起诉?”

    陈心语回答:“我并不指望校园法庭能够推翻判决,但我希望知道真相!”

    齐禹握紧笔杆和话筒反驳道:“知道真相却不能解决,王天琳,这就你心目中法庭的作用吗?”

    “也许社会法庭只能用来解决问题、解决纠纷,但校园法庭不同!”

    “那你说,你所谓的校园法庭,又是做什么用的!?”

    “校园法庭,是让学生们实现自我的价值的法庭!”天琳义正词严,声音铿锵有力,一句话把整个广宣中学校园法庭全部震撼。虽然她的话一时难以理解,但观众们都听得热血沸腾,一个接一个忍不住叫好。

    李主席敲下教鞭制止混乱,大声说:“肃静!起诉辩护双方,这里就是校园法庭。我们无法在校园法庭上争论校园法庭的职能。请回到正题,成绩排名低于75的人能否参加校园法庭活动!”

    “反对!我的观点是成绩排名越高越不能参加校园法庭!”天琳说。

    “但事实上,目前的校园法庭的问题都是差生引发的!”齐禹说,“虽然成绩优秀的工作者没有变通,但他们也没有增添问题。”

    “不增添问题的人,就更不善于解决问题了吧!”天琳说。

    “请起诉方辩友拿出证据说明!”

    “反对!”赵扬帆突然站起来打断了他们的争论,或许他发现李主席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他等待了一会,让双方的面红耳赤慢慢消退后,才沉下嗓音说道:“双方的观点我都理解。价值观不同,没什么好争的。”

    就是价值观不同才要辩论啊。

    “不管我们争得多激烈,最后判决都将由审判团下达。审判团的价值观会决定判决的走向。”赵扬帆一边说,一边往台下望了一眼,“今天的审判团团长是董承晖先生,他是号称最公平公正的人。听说他以前也曾当过律师,对法律、法庭的理解比我们更深。他一定认为,法庭的‘公平、公正’才是最重要的,而非‘变通’。”

    赵扬帆的目光一直盯着台下的董承晖,我看见董承晖也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王天琳所讲的‘变通’,虽然听起来不错,但那违背了法庭的宗旨。的确,校园法庭的规则仍有不完善之处,但如果因为这样而无视规则,那校园法庭将变得更不完善。因此,成绩太低的人不适合参与校园法庭,校园法庭交给我们这些‘不会变通’的人来运营,会更好。”

    想不到赵扬帆也认为校园法庭规则至上。他是顺着齐禹的话说的呢,还是……

    见台下的董承晖连连点头,我才明白,赵扬帆那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是故意这么说的!董承晖是一个公正无私的审判团长,因此他肯定会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上考虑问题。但如果天琳的声势占了上风,董承晖却给出一个公正的判决,大家将不理解这个判决是否公正。赵扬帆帮董承晖解释何为“公正”,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也好让他做出“最公正”的判决!

    天琳使用了高科技,赵扬帆却利用审判团的人,采用了又一个高科技!他的话语,加上董承晖的点头动作,是想逼得我们无话可说吧。

    他说得没错,不管董承晖是否真正公平,在这种局面下都会判定方案成立。而我方的高科技将一点作用也没有。天琳千算万算,没算到今天会来个叫董承晖的人,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赵扬帆的反对有效。”李主席说,“他的观点不仅合理,也让我们的庭辩回归正轨。这位证人,虽然我很想对校园法庭没能受理你的起诉表示抱歉,但不完善的规则也是规则,不能因你一人而废。规则可以修改,但也不是今天。”

    这倒是实话。

    “如果我们并没有让校园法庭违反规则呢?”

    忽然一个男声从辩护席上传出。

    是崔隽!

    他一手慢悠悠地转着笔,一手轻轻掂着话筒,站起身来。等全部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后,他才把话筒递到嘴边:“刚才双方争论的是规则和变通谁更重要,好像一场辩论赛。但我一直认为,我们的证人并没有要求校园法庭违反规则行事啊。”

    旌歌庭辩队没有反对,都一个个睁大眼盯着崔隽,期待下文。

    “证人要求校园法庭受理起诉,明明是合理要求,你们为什么会扯到违规?”

    齐禹站起来说:“可她提出的案子却是社会法庭判决了的案子。校园法庭的规则里有这么一条:应交由社会法庭受理的案件,校园法庭不予受理。”

    “但校园法庭规则里还有一条:社会法庭不受理的案件,校园法庭优先受理!”崔隽说,“可现在这位证人她两边都得不到受理,两边只能受气,请问,这是社会法庭的错,还是校园法庭的错呢?”

    “崔隽,你应该知道社会法庭比校园法庭更加完善。”

    “那就是说校园法庭做错了!”他手里的笔突然抛起,把话筒换了一只手,用另一只手接住笔,说道:“成绩排名高的学生,却没有一个能做对这件事,这不是说明校园法庭不能完全交给成绩好的人来办吗!?”

    “但你有没有想过,社会法庭没有错,校园法庭也没有错呢?”

    “反对!那错在何处!?”

    “那就是,起诉者本身做错了!”齐禹的观点让崔隽突然哑然。

    齐禹一早就看到自己和天琳的争论不会有结果,所以刚才一直没提错的是陈心语。他保留着这一招,等待崔隽的反驳,一下便把崔隽找到的突破口狠狠堵住!

    “起诉者哪里有错?”崔隽问道,“学生向校园法庭发出起诉,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她的起诉是想推翻社会法庭的判决。”齐禹说,“如果判决本身没错呢?”

    “如果判决本身有错呢?”

    “崔隽,你身为校园法庭的辩手,拿什么质疑社会法庭的判决!?”

    “要不要让证人详细说说她的案例!”

    突然李主席一鞭打在审判席上,大声质问:“请问证人,你要起诉的案子到底是什么?”

    陈心语被李主席吓了一跳,赶忙说:“是,是一场……事故。”

    事故?

    事故是大案吧,居然想交由校园法庭审理??

    “什么事故?”

    “是一场死亡事故。”

    那……

    喂,那更不应该交给校园法庭了啊!死亡什么的……说到这里,全场就开始“啊——”“什么——”“嗯——?”之类的声音源源不绝了,全竖着耳朵想听。可是齐禹打断道:“崔隽,你也听见了,是死亡案件。这让校园法庭如何处理!?”

    “我不求处理,我只想校园法庭给我一个真相。”陈心语说。

    “齐禹,你也听见了,人家不求处理,只求真相。”崔隽说,“这并不违规!我们校园法庭连真相都给不了人家,还怎么处理问题!再说了,难道你不想知道,证人案件背后的真相吗?”

    “我想知道,但证人的案子与本案无关!真相我们可以以后再查。”

    “说不定有关呢!”

    什么?

    陈心语遇到的死亡事故案,还能与本案有关!?本案的起诉题好像是“成绩排名75以下的学生不允许参加校园法庭活动”吧,这跟死亡事故有什么关系?

    我看齐禹的表情有点无语。他的笔转速变慢,问:“好吧,证人,请继续细说你的案件。”

    陈心语说:“其实,在两年前的广州,也发生过一件和今天这个起诉一样的事。当时广州有人提出:成绩排名不达到一定程度的学生,不能参加社团活动……”

    什……

    什嘛!?

    全场大惊,一个个大声“啊!”了出来。我囧啊,竟然真的有关啊!?两年前的广州发生了什么啊!?怎么还有死亡事故!?

    我左看右看,在坐真的没有一个不惊讶的,包括审判团里的董承晖,他也张大嘴巴在那惊讶。他居然不知道?本次这个75的方案就是他提出来的,他惊讶个鬼啊!

    旌歌庭辩队几位相互看了看,也很吃惊的样子。

    陈心语继续说:“但是,广州的学生们不同意这个方案,于是……发生了很多事……其中就包括那件事故。最后,社会法庭认为那件事故没有责任人。”

    “实际上呢?”

    “我不知道,但我认为哥哥不可能那么容易死去!”陈心语说着,情绪激动起来,“他身体很好,警惕性也很强。就算是事故,也一定有什么原因的!可法庭却断定没有责任人。我这两年都想求个真相,所以寻求校园法庭的帮助,可是……可是……”

    说着说着,她脸颊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时我方欧阳突然站起来问道:“证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的这个事。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难道你死去的哥哥,就是……?”

    “广州市,天河高级中学……陈展荣。”

    陈心语一说出这个名字,眼泪就刷地掉下来了。她按着脸承接泪水,慕容梦幽给她递上纸巾。但比起她,听了证词的我们,心里都有不同程度的震撼。

    天河高级中学。

    陈展荣。

    这是巧合吗?

    这巧合也太巧合了吧!她的案子不但和本案有关,还和我们以前的案子有关!为什么会这么巧啊!?辩护方的几位,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啊!?

    看了他们一个个木然的表情后,我才明白,原来他们几个事先也不知道……

    “总之,证人没有要求校园法庭违规,因为案子尚未解决,它也和本案有密切关联。”崔隽转着笔说,“请问她的错误在哪!?”

    齐禹一时没了声。

    “校园法庭没有受理尚未解决的案子,错误是否出在校园法庭呢?”

    “那我们先暂定是校园法庭出了错。”齐禹忽然让步,“那么请问,校园法庭在哪个环节上出了错?”

    “当然是‘受理’环节。”崔隽回答。

    “哪所校园法庭的受理环节?”齐禹接着问。

    “你在追究责任人吗?”崔隽一笑,“当然是所有校园法庭的受理环节了,否则怎会没有一个校园法庭愿意帮忙?”

    “既然是所有校园法庭的错,为什么那些受理者没有一个意识到自己错了?”

    “因为他们都盲目地遵循规则行事,认为社会法庭受理的案件,校园法庭不予受理。”

    “请问,所有的校园法庭都错在这一条规则上吗?”

    “当然不是!云起市内所有校园法庭均认为,广州发生的案子,应该去广州受理。”

    “上面这条也错了吗!?”齐禹的声势忽然厉害起来。

    崔隽一愣,手中的笔一停,好像才意识到谈话中逻辑的失误。

    “广州发生的案子,本身就应该去广州受理。”齐禹手中的笔越转越快,他忽然把笔一抛,抛到肘部旋转,“刚才王天琳也承认了,起诉者完全可以亲自奔赴广州。不过广州的校园法庭却认为,社会法庭受理的案件,校园法庭不予受理。整个事情,出错的环节仅在于:广州的校园法庭。”

    轮到崔隽沉默了。

    “云起市的校园法庭并没有做错。”齐禹把肘部旋转的笔移动到肩膀,“他们的成绩排名都在90以上,他们也没有出错。正好,我们的起诉题只针对云起市,市内成绩排名75以下的学生不允许参加校园法庭活动,符合云起市的现状!”

    他接二连三的推论把崔隽辩得哑口无言。这招好像不久前才见识过,是叫做……

    反客为主。

    齐禹竟然也会这招!他刚才故意让步,其实是为了表述这个逻辑做的铺垫。

    对了,早在我们第一次见到齐禹时,他就在我们面前展示过这招了。从被告席转站到辩护席上,反客为主,有种说不出的强大的实力。今天他又用这一招把崔隽、把我们王牌庭辩队的高科技辩倒。

    天琳所想的逻辑是,没有校园法庭受理证人的案子,所以所有校园法庭都做错了。齐禹则故意细问,最后找到广州作为责任点,这样云起市的校园法庭就没有任何责任!也就是说,我方的立证不但被对方说服,甚至恰恰证明了对方的立场!

    “我们的庭辩已经充分证明,市内成绩排名90以上的人,完好地执行了校园法庭所赋予的任务。”对方的顾君来说,“那么,成绩排名75以下的学生不允许参加校园法庭活动,这是一项合理方案。”

    借助我方论点证明对方立场,真是可怕的手段。我们不能反击吗?

    “反对!”欧阳说,“我们的庭辩的确证明了,市内成绩排名90以上的人做得很好,但是不能证明75以下人做得不好!”

    “我们本次起诉,就是因为成绩差的学生在校园法庭上做了太多错事而提出的。这点不需要证明了吧。”顾君来似乎知道我方已经无话可说,拿着话筒意气风发,“审判长,已经可以宣判了!”

    成绩好的人做得好,成绩差的人做得不好……这看似无稽的理论,竟真的被他们证明了出来!到底是旌歌庭辩队,能把歪的掰成直的,把如此不利的起诉题辩成这样,真是bug一样的存在。

    “反对!证人还没有说出她的详细案情!”天琳说。

    “反对!证人没有必要细述她的案情。我们需要证明的只是75以下的学生是否合适参加校园法庭活动。”齐禹说。

    “证人的案件还没定论,为什么说云起市的校园法庭受理方式没有错呢?”崔隽说。

    “那请问,云起市的校园法庭除了让她去广州起诉外,还做过什么吗?”齐禹说。

    “既然校园法庭只做了这么点小事,又怎么能说他们做得好呢?”万雪霏说。

    “已经够好了。”慕容梦幽忽然站起身来,向陈心语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证人,真正让你感到不满的,是云起市的校园法庭受理工作,还是广州市的呢?”

    被突然问到的陈心语愣了楞,想了想说:“我觉得……是……”

    糟了,不能给慕容梦幽询问的机会!

    “请如实回答!”

    “广州的真令我不满。”陈心语说,“云起的法庭……如果你们说他们没错,我也没办法。”

    陈心语没有再帮我们说话。

    怎么这个时候不阻止慕容梦幽!她一问话庭审就要结束了啊!

    这下好了,连陈心语这位当事人都挑不出云起市校园法庭的毛病了……

    欧阳最后坚持了几句,可不论怎么掰都掰不过顾君来。天琳、崔隽、万雪霏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就像少年漫画里被打得无力还手的主角们,忍着痛想爬起来再打,但就是爬不起来。

    我也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样已经够了,他们都尽了力,能在旌歌庭辩队口中辩倒一条起诉题已经很不错了。林风和也叹了口气,也许她一开始就没对我们队抱有太大希望。只有斯文,他仍不甘心地咬牙切齿,挥着拳头恨不得朝台上大喊反对。

    审判席上,李主席的眼神有些淡然,看来再没什么耐烦听下去了。双方思路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现在可以结案。

    “案情至此十分明朗。双方还有什么话要说?给你们最后一分钟。”李主席先看了看赵扬帆,又看了看天琳。

    天琳赶紧站起来,她不想放弃这最后的机会,哪怕仅有无法翻盘的一分钟。她说:“事到如今,我仍不认为用考试分数决定校园法庭,甚至社团活动的参加权是正确的。我想我方辩友,以及在场各位也一定不这么认为!这是一种极不公平的分选方式。只不过,对方以巧妙的方式证明了成绩能够决定校园法庭的参加权,我方只能对对方的实力表示佩服。可是,赵扬帆,你真的认为用成绩决定校园法庭的参加权是合理的吗?”

    赵扬帆站起身,认真回答:“如果全国,全世界都以成绩决定校园法庭的参加权,那自然不恰当。不过我们云起有云起的特殊性,我们建设的是有云起特色的校园法庭。这条方案用在我们云起市,不但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纠纷,也能促进学生们的竞争力。不管这条方案本身合理与否,它的存在至少顺应了我市校园法庭的现状。再说,世界上没有不合理的方案,只有不合理的用法。就像法庭上没有无用的证据,只有不会用的人。”

    他说完便坐下了,真是滴水不漏。

    可天琳没有坐下。她一直望着赵扬帆,眼里充满疑惑。她目光一低,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我也感觉到了,赵扬帆刚才最后那句,法庭上没有无用的证据,只有不会用的人……?

    好像是在贬低我们一样!

    就在李主席高举教鞭的一刹那,天琳忽然抬起头来,马尾辫高高弹起。“等一下!”她喊道,“证人的证言仍有问题!”

    原本胜券在握,准备放松的旌歌庭辩队队员们齐刷刷地看向天琳,眼神紧绷起来。李主席也望着天琳,教鞭迟迟没有敲下。

    证人的证言仍有问题?你怎么现在才提出啊!搞得我们都以为案子快结束了,现在你又吊足了我们的胃口!

    “刚才我方提出过,证人还没有说出她遭遇的案件详情,责任人是谁也没有定论。”

    “那又如何?我方不是说过,证人的案件本身,无法证明本方案的合理与否吗?”赵扬帆立即站起来说。

    “但证人的案件本身却包含着一个重要的证词!”天琳指着陈心语,“当我们都以为她的案情与本案关系不大时,都不慎忽略了的证词!”

    “什么证词?”

    “证人的兄长陈展荣,因何而死。”

    “他的死不是事故吗?”

    “你们是否忘了证人的证词?陈展荣的事故,最初源于广州市内提出的一项方案:成绩排名不达到一定程度的学生,不能参加社团活动!”天琳说,“换句话说,那个方案提出之后,死了学生!”

    “反对!你如何证明陈展荣一定是因这个方案而死?”

    “证人证言:方案提出后发生了很多事,其中就包括这件事故。”天琳说,“因此,这个方案可能是会死人的方案,必须从长计议!”

    “反对,这个方案怎么会死人?陈展荣的死不过是个意外。意外总会发生,吃东西也会死人!你会因为害怕意外而绝食吗?”

    “你怎么知道陈展荣的事故一定是意外!万一那是个因方案提出后,一定会发生的事故呢?”

    说到这里,我发现证人席上的陈心语左右望着双方,手足无措。天琳问她那个意外到底是不是因为那个方案的诞生而必然发生的,陈心语点头说是。赵扬帆问她那个意外是否可以避免,陈心语也点头说是。就这样,双方又陷入了僵持。

    这得怪赵扬帆自己,李主席给他一分钟结语,他好说不说,偏偏说什么“法庭上没有无用的证据,只有不会用的人”去挑衅天琳。天琳根据这个思路,利用到了这么个重要的证据,现在反倒让他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突然李主席敲下教鞭,喊道:“双方打住!双方都没有调查过证人的案子,怎么争论起来了?”

    “反对!方案导致出现死者是事实!”

    “反对!只是那次方案碰巧遇上了死者!”

    “那为什么广州的方案没被实行!?”

    “你以为是有死者出现的原因吗?”

    又一声教鞭猛响。“在我发言未完前不允许随意反对!”李主席怒了,“本次庭审的走向由我决定!请问起诉方主辩,你们如何在方案的执行途中避免事故发生?”

    赵扬帆一愣:“我……我们都不知道事故跟案子到底有什么关系,怎么避免?”

    “那就是说你们避免不了了。”

    “执行这方案根本没道理发生事故啊!”赵扬帆一脸茫然。

    李主席敲敲桌子,望向天琳:“他说没道理发生事故。”

    “你又不知道细节,怎么确定事故不会发生?”天琳说,“我认为,我们必须确认陈展荣之死的来龙去脉,才能明白本方案到底会不会害死人。”

    “王天琳说得很对。”李主席说完,又望着赵扬帆。赵扬帆则摊摊手,没话可说,因为他的确不知道案子的来龙去脉,无法反驳。他深深吸了口气,望着起诉方的辩友们,一脸无奈的样子,显然不太服气。

    “看来本案还是要暂时休庭了?嗯?”李主席笔直地站在审判席上,“陈展荣一案,关系到本案的危险程度,因此需要双方详细调查那一案的来龙去脉。如果确认该方案不会涉及到人身安全,才能顺利得到执行。因此……”

    “让我说两句吧。”

    一个沉着的男声忽然响起,打断了李主席的话。是董承晖,他走上舞台,在那一刻我就知道他要惨了。

    “嘭——!”一声教鞭,李主席狠狠指着董承晖:“在我发言未完前不允许随意打断!不管你是审判团长还是评议会长!”

    吓得董承晖缩了一下。

    紧接着全场都缩了一下。

    “如果你有话,请站在台下说。非宣判阶段,审判团不能上台!”李主席严肃地望着他,不给他任何上台耍帅的机会。

    董承晖很无奈,谁要这是他们自己拟定的校园法庭规则呢。也许连他自己都忘记这项规则了吧。他退下舞台,老老实实地站在舞台下方,不再有一点架子,还真有“最公平公正”的审判团长的风范。他很官方地笑了笑,对大家说:“听了双方刚才激烈的辩论,我以为即将结案。因为……如果把这个案子放在法院审判,那已经结了。”

    他说得没错。可惜这里是校园法庭,规则不尽完善,辩手们也比较纠结。

    他接着说:“我并不清楚两年前广州发生的事。听证人所说,当年广州的方案有引发事故的可能性。那只是可能性,双方都无法证明。加上证人的兄长死亡,以她的视角评述,很可能有主观上的谬误。法院在这种情况下,若硬要认为事故是因方案引发,则必需进一步的证据。证据不足,两者会被判无关。”

    就是说,他要根据法院的判断方法,认为方案和事故无关了?难不成他准备强行结案,判起诉方胜诉!?

    “但是,校园法庭就是校园法庭,审判团无理由干涉庭审。既然有人认为,方案与事故有潜在关联的可能性,那我们理应查清这个关联究竟是有是无。如果有,有多大。然后,改日再审。只是,我希望时间尽可能快点,让我能看完你们的庭辩。”

    哦……?

    就是说他也同意延期再审了!

    台下观众长长地松了口气,我心里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董承晖果然是最公平公正的评议会长,很遵守法庭规矩!即使是对他提出的方案不利的规则,他也果断遵守!这个人不是虚有其表的,他的决定换来了广大观众的认同。大家不由得欢呼起来,对仍存有胜利希望的庭审表达热情。

    旌歌庭辩队几位无奈地摇头、讨论。我方几位辩手则大大地松了口气,瘫软在座位上,好像刚逃过一个死劫似的,一时回不过神。

    “还真个是不错的评议会长。”林风和说。她本来都不对庭审延期抱有希望了,想不到天琳可以在最后关头想出那么一个点来,搅得整个庭审又乱了套。而斯文则一个劲自我陶醉,说“坚持就会有希望,我没看错班长”之类,还说“如果她穿女仆装上台,或者使用我的战术的话,早就赢了”。

    散场后,苏可和小蓝满头大汗地跑来操场找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感叹刚才的庭辩真是吓得她们半死。时间又赶,辩论又悬,好不容易撑过去了,审判团长又上来搅局。如果有心脏病的话指不定死掉几回了。她们一边说一边还在流汗,像吃了酸辣长沙米粉似的。说起来,天琳她们呢?

    在观众们大部分疏散以后,我们才看见王牌庭辩队几位辩手脸色沉沉地从后台方向出来。崔隽没有转笔,两手插在胸前,若有所思;万雪霏没有扇扇子,身姿典雅,但也若有所思;欧阳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地,又看看身旁的人,又看看我,似乎他也若有所思。看他们耗尽精元的样子,我才感到即使我们延期再审,胜利的希望也微乎其微。

    旌歌庭辩队能把我队的辩手们一个个辩成这副模样,这点尚且不提,我们的辩局也面临崩溃的危险。就现状来看,“成绩排名75以下的学生不允许参加校园法庭活动”这条方案已被对方证明了合理。之所以拖延,是因为这条方案尚有引发事故的可能性。倘若我们无法证明这条方案有必然引发事故的危险,那方案自当成立。

    可是,这条方案到底怎么会引发事故啊?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因为一条规则而害死人,这毫无逻辑嘛!那个陈展荣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总之,局面对我方严重不利,辩手的战力和战意都居于下风,而且是兔子之于老鹰的下风。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承认,那就是我们的辩手会原地满血复活。

    “长沙米粉,我请客!走!”

    她一捋辫子说完,就直奔校门而去,那条生猛的马尾辫完全没有失利的痕迹。崔隽自嘲似的一笑,手中的笔转了起来,跟上去,步伐还越来越快。万雪霏也微微一笑,加快速度跟上去。欧阳大喊一声“哦耶”,也跟上去了,还叫我们几个速度快点,他中午没怎么吃,早饿了。

    于是我不得不承认,我们王牌庭辩队是小强庭辩队,一碗长沙米粉就能治愈所有创伤,庭辩赛无所惧,信天琳得永生。

    天琳并不只空有一腔热血而已。她一路上都没再讨论案情,显然也怕提起来郁闷。也就是说,她很清楚自己失败了,她明白我们的辩论水平还不足以与旌歌庭辩队抗衡。当然,其他辩手也没提及任何关于庭审的话题,聊的只是一些过往和一些八卦,真是默契。

    果然我跟他们几个是无法合作到一块的。我以前的王牌辩论队一遇到强手就会聚在一起讨论战术,分析辩题。现在我还想跟他们分析分析案子呢,可气氛好像一点都不对。我只能跟苏可偷偷分析当前每个辩手的实力状况。

    苏可说,不管怎么分析,我方的辩手都辩不过对方的辩手。天琳的高科技虽能打赵扬帆一个出其不意,但赵扬帆也会高科技,也处变不惊,时间一长还是我方劣势。崔隽明显辩不过齐禹,就算能勉强撑一下,齐禹那招“反客为主”也能让崔隽吃不消。万雪霏倒是能阻住慕容梦幽的攻势了,可谁知慕容梦幽什么时候会冷不丁暴出一个问题问证人,以万雪霏的速度是反应不过来的。欧阳也顶不住顾君来,两次庭审都是靠天琳才得以延续下去,否则我们早败了。

    当然我们也有成功的地方,就是“成绩排名60以下的学生不允许参加任何社团活动”这条被我们成功驳回,学生参加其它社团活动已经不受影响了。这得归功于万雪霏打破了慕容梦幽的询问,竖立了我方观点。那到底万雪霏是怎样打破的呢?

    我和苏可盯着万雪霏,没想到其他辩友也都盯着万雪霏,好像都想知道慕容梦幽到底用了什么把戏。

    万雪霏倒被我们的关注弄得有点惊讶。她把白花扇搭在嘴边,说道:“唔……也许是诱导式询问法。”

    诱导式询问法?

    我知道这个东西,就是提出的问题指向性很重,强烈暗示回答者做出提问者想要的回答。可慕容梦幽的提问,我根本听不出什么倾向性啊!

    “她把这个询问法运用得炉火纯青,让我们根本听不出她在诱导。其实认真想想,她在法庭上提出的几个问题全具有极强的诱导性。”万雪霏说。

    “所以你阻止她发言,直接把她的诱导打破了。”崔隽说。

    “这招不能常用,她总是要发言的。”万雪霏说,“我必须想个更有效的方法破解才行。”……

    这是我们第一次冷静、客观、合理地分析整个局面和战力,毕竟也是现在才弄懂了对方的实力状况。

    既然弄懂了,就有了针对的目标。我们要想反败为胜,不但要调查取证,还要大大提高辩论实力才行。因此吃完米粉后,天琳向我们发出通告:“各位,我们举行大集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