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要重开三辅上林苑的事情,飞快的传遍了整个雒阳城。
那些三辅的豪强大族们,顿时坐不住了。
太常马日磾刚刚回府,就被一群三辅地区的世家豪族的代表给围住。
三辅,是司隶校尉部西侧,京兆尹、右扶风、左冯翊三个郡的统称。
“马公,如今天子昭宁,大赦天下,四海清平,为何要从旧制?”
“马公如今贵为九卿之首,素来为我等首辅,此时当为我等发声啊!”
看到这群人时,马日磾的眉头就深深皱起,正色喝道:“上林苑本就是皇家苑囿,天子念民生多艰,是故开放屯田,收拢凉州流民。
不仅能平缓社稷压力,还能为防备羌胡叛乱,提供兵源。
如此也不至于让我们三辅之地成为边地。
这样利国利民的好事,有什么好劝诫的呢?”
众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
这时,一个老者出列,先拱手作揖,然后道:“右扶风驻兵数万,粮草本就要靠我等调集。
昔日常侍们贪婪如虎,我等方才开垦良田,补足国用。
而历代天子也早已默认如此。
今日上林苑林地山地变良田,天子转脸就要收回,这置我们于何地啊。
再说,屯田也是屯,我们再上交一份赋税便是!”
此人来头不小,马日磾正在斟酌,旁边的从子马宇早开口讥讽道:“屯田所出,官家能收半数。
你们上交税赋,又有多少?
且上林苑本是皇家苑囿,只是天子在雒阳,天高地远,所以不知道罢了。
今日官家若是允许你们交税赋,岂不是真的承认这些田地是你们的!”
闻言,老者脸色赤红。
马日磾趁机喝骂道:“小子不分尊卑!
长者说话,岂有你插嘴的道理,叉出去!”
说完后,又对那老者拱手道:“小儿无知,孟公勿怪!”
随后又对其他人拱手道:“诸位,我马家已将侵占的上林苑田地归还少府,并补足这些年来的税赋,甚至连收拢的流民也一并交予屯田校尉。
至于各位,若有苦衷,大可谒阙上书,老夫就不作陪了。”
说完之后,拂袖进了门,竟是不再理会这群大族豪强。
被叉出去的马宇,一溜烟的跟了进去,小声问道:“叔父,如此多的田地和流民,真的要全部归还少府和屯田校尉么?”
马日磾点了点头,轻声道:“当今天子,人皆说懦弱轻佻,实际不过是在大将军和太后羽翼之下韬光养晦罢了。
大将军和车骑将军被杀,十常侍等羽翼被斩,原本已是死局。
天子居然风雨化龙,一飞冲天。
连太傅袁隗和司空董卓都栽在他的手中,我等岂能造次。”
马宇点了点头,有些可惜的道:“可,可是,那么多的良田和仆从啊!”
“看你那点出息!”
马日磾骂道,“如今三辅之地,我马家虽然独大,却远不如弘农杨家。
现在杨家宗长杨彪申饬,正是我马家向上的机会。
只要我足够忠心,未尝再进一步的可能。“
马宇恍然大悟,接着道:”那叔父不若把我举荐给少府郎官当了这么久,我也再进一步。“
闻言,马日磾刚刚恢复的脸色又黑了下来,继续骂道:“你就不能多点分寸,夺人田地,犹如杀人父母。
你若是把三辅之地的豪强大族全部得罪了,我们马家又岂能有好!”
骂到这里,他忽地抬起头看向远方:“清量田地不能插手,但屯田一策,则大有可为啊,他日若是彻底收复凉州,这其中也有功勋。
妙妙妙,明日,我就向田校尉推荐一番,此去你可要好好干活!”
马宇大喜道:“谨唯!”
马日磾忽地又想起一事,问道:“听说今天三署郎里新来一个郎官,是天子钦点的。”
马宇点了点头,不以为然道:“刘备刘玄德,是司徒卢植的学生。”
闻言,马日磾一声长叹:“唉,袁绍为大将军,虽然已经逃走,但可见天子厚恩。
卢植的司徒兼尚书令,七条国策全部通过,真是空前绝后,可谓是圣眷正浓。
早知道董贼废帝时,老夫也站出来正义执言了,那样的话,司徒现在非我莫属啊!”
马宇下意识的道:“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比如说,董贼直接宰了你”
马日磾:“”
短暂的宁静后,一声“滚”字响彻马府。
马日磾的府外,来自三辅的豪族们还没有死心。
他们共同推举道:“孟公,你德高望重,不若带头,咱们谒阙上书?”
“谒阙上书?”
那孟姓老者一愣,随即拱手道:“诸位,我孟伯郎可没有这么不要面皮。
上林苑本就是皇家园囿,我等私自开垦已是逾制。
圣恩浩荡,不予惩处,怎么还不知感恩。”
众人一怔,此老的脸怎么变得这么快?
“老夫还要拜访旧友,诸位,先走一步了。”
说完之后,他挥了挥袖子,上了自家的马车。
“这个孟他,当年散尽家财勾搭中常侍,才做了个凉州刺史,还好意思和我们说面皮!”
“就是,嘿,结果呢,凉州刺史任上做的一般,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诸位,言尽于此,言尽于此啊!”
廷尉左监法衍拱着手,把一群“父老乡亲”送走。
大的豪族去找马日磾,中小的豪族自然来找他法衍。
他擦了擦汗水,正看到自己的好大儿法正,正斜躺在斜榻上,摇着蒲扇。
“起开,读孝经去!”
法衍没好气的骂道。
见父亲生气,法正倒也不恼,飞快的起身,把斜榻让给法衍。
然后也不去读经书,拿着蒲扇给法衍扇起风来。
一边扇,还一边乖巧的说:“天气炎热,儿给阿翁扇扇风,这才是孝道,没得读甚么《孝经》,岂不是自欺欺人。”
法衍老怀大慰,笑道:“尔父方才也是被这些故旧缠的心烦,才骂了你一句,你倒是孝顺,扇风便扇风,聒噪什么。”
“哼,这帮贪婪的蛀虫,吸吸黎庶百姓的血也罢了,还敢吸国家的。
国家都既往不咎了,他还想接着吸,真是寻死。”
法正劝解道,“阿翁可是廷尉左监,正要依法办事,他们却是大胆的紧,竟想先来说通阿翁。”
法衍摇了摇头,道:“话虽如此,都是乡里故旧,岂能不理。”
正说着,又有苍头跑过来,说有故旧来造访。
法衍只觉有些疲惫,便问道:“却是何人?”
苍头想了想道:“没报姓名,不过却是官身,挂着铜印和黄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