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英助是被小鬼子以千叶夫人到访的名义从刑讯室叫回来的。
彻夜未眠,熬得双眼通红的他一进办公室的门就不太耐烦的说道:“花子,不是告诉你我这两天会很忙吗?你……叶桑?”
看到和千叶夫人一起的叶正文,他顿感当着外人的面训斥自己的老婆有点不好意思,欠身道歉说:“叶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也在,实在是太失礼了。”
“千叶君不用客气。”
叶正文笑呵呵的上前还礼,说道:“不过,千叶君,请容我这个外人说你两句,再忙再辛苦,也不能对夫人这么不耐烦啊!你可能还不知道,夫人是担心你在这里吃不好,专门做了寿司给你送过来的。”
“啊?”
千叶英助脸上一红,朝老婆欠身道歉说:“花子,对不起,谢谢你的关心。”
他这么一弄,叶正文倒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
要知道,日本大男子主义非常盛行,做丈夫的毫无理由的训斥妻子还感觉理所当然的大有人在,他刚才提醒千叶英助的时候,没指望千叶英助道歉,只是想感谢一下千叶夫人带他进来而矣,没成想却换来了千叶英助的道歉。
“关心你,是我的责任。”
千叶夫人悄悄给了叶正文感激的一瞥,把寿司连同搭配的酱油、芥末一起端出来摆在了茶几上,不好意思的说道:“叶大夫,您要不嫌弃的话,也请您长长我的手艺吧。”
“对对对,花子说的对!”
千叶英助热情的邀请叶正文一起就坐,品尝寿司。
叶正文不管是这辈子,还是前生前世,都吃过不少日本料理,对寿司这种东西实在没什么兴趣,但推脱不开千叶英助夫妇的热情,就尝了一口,带着微笑夸了两句说:“千叶君,我这是跟着你沾光了,能够吃到这么美味的寿司。”
“叶桑过奖了,花子的寿司在我们老家邻里之间是最好吃的。”
千叶英助骄傲的夸了夸自己的老婆,又问:“叶桑,你今天过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这个……”
叶正文不太好意思的看了千叶夫人一眼,说道:“我是想打听一件事,就是不知道千叶君方便不方便。”
“哦,我了解了。”
千叶英助扭头找了个理由把千叶夫人支走了,这才问道:“叶桑,你是来问安倍教授的事情?”
“是啊……”
叶正文没有绕弯子,解释道:“当初对病人的施救上,我们有分歧不假,但安倍教授毕竟跟我是校友,而且,昨天他也跟我道歉了。您昨天突然把他抓走了,让我感觉实在是太过突然。千叶君,安倍教授他到底怎么了?”
“安倍教授……唉!”
千叶英助叹息道:“他是日本共党。”
“啊?”叶正文吃了一惊。
“江口君携带机密文件来鸢都的消息,就是他在省城的时候透露出去的。”
“啊?”叶正文瞠目结舌。
“而且,他这一段时间对江口君的后期护理上悄悄动了不少手脚,不是被及时发现,江口君都有可能死在他手里。”
“啊?”叶正文的下巴差点直接脱臼。
他费了好大劲才把下巴合死,不敢置信的问道:“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安倍教授他……他不是一个医生吗?”
“叶桑,你太天真了,做医生的为什么就不能是共党?”
千叶英助摇头道:“安倍卫门在国内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和平主义者,经常参加一些对抗天皇陛下的集会。原本陆军省征集医疗人才,把他送到中国,是希望他能深刻理解这场圣战的真正意义,没想到他却早早的加入了日本共党,到了中国后又和本地的共党勾结。”
轻轻叹息一声,他说:“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医疗人才,居然在共党蛊惑下,犯下了这么严重的罪行。”
“……”
叶正文完全无言以对,心里莫名沉甸甸的。
说句实在话,他对安倍教授印象一直很差,原因就在于当初安倍教授对中医的不屑和诋毁。
所以,他昨天才对安倍教授态度的转变感到诧异。
如今想来,也或许安倍教授对中医根本就没有偏见,恰恰相反,他可能深信中医的神奇,他对中医的诋毁,乃至对叶正文的抵触,不是针对中医,更不是针对叶正文,只是不愿意那时那刻叶正文及时把江口救醒,间接对鸢都城周边的游击队造成毁灭性打击。
后来,他确认那份文件中间出了问题,猜到可能和叶正文有关,这才转变了对叶正文的态度。
这种猜测,让叶正文的心情非常沉重。
在离开日军司令部回去的路上,安倍教授的脸时不时的就在他的眼前划过,让他屡屡心生不忍。
这样的人,怎么样才能救下呢?
到医馆下车,叶正文怀揣着心事进了门,一个声音迎面招呼道:“叶大夫,您这是去哪了?等着在您这儿报到呢,您倒好,老半天不回来。”
“报到?找我报什么到?”
叶正文有些诧异的抬头看看,脚底下下意识的一个踉跄,差点没一头栽地上。
眼前打招呼这位,和李永福站一起,身上穿着的也是和李永福一样的制服。
让他感觉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是……王二虎。
王二虎不是游击队的吗?怎么跟李永福一样当巡查了?
“你……”
叶正文脑袋里懵懵的,瞠目结舌的问道:“你这是……这是……”
“我这是发达了!”
王二虎朝他眨眨眼,嘿嘿笑道:“这不公署成立了嘛,茅知事公开招兵,我在下边村里也没什么活路,就走了走李大哥的路子,也来当巡查了。叶大夫,以后我和李大哥一个班,就负责在曹家巷巡查,今天特地来打个招呼,报个到,还要请叶大夫多多照顾。”
李永福俨然手底下有了使唤人的架势,腆着肚子哈哈一笑,拍拍王二虎的肩膀说道:“叶少爷,以后您有事找不见我,招呼二虎就行!咱都没外人,是吧?”
“那敢情好……”
拱手应着,再次看见王二虎朝他眨眼,叶正文渐渐缓过神来了。
这个王二虎其实还是在游击队,只不过为了便于斗争,这是打入到城里的巡查队伍来了,换个说法的话,他是来当卧底来了。
卧底?游击队的卧底?
叶正文心里猛地咯噔一下,立刻来了精神,说道:“别的我不求,就求两位巡查这两天没事就来我这边晃悠晃悠,你们要不嫌弃,我就在这里给你们安个座,有事没事的,在这儿坐着喝喝茶。两位要再不嫌弃,我连饭都包了。”
“那多不好意思。”
李永福可不敢应承这个,连连推脱道:“叶少爷,您就别拿我们开玩笑了,我们还得巡查呢。”
王二虎却是听出来他话里有话,笑着问道:“叶大夫,听您这意思,您不是要我们在这里喝茶吃饭,是要我们贴身保护你啊!怎么滴,您这摊上事了?”
“要是我自己摊上事了我也认了,可问题在于,我都是被人连累的啊!”
叶正文抬头看见邱蔚然从里边屋出来,就一并招呼着,说道:“蔚然你也来,我跟你们说,我刚去了一趟司令部,打听了一下昨天在咱们门口被抓走的那个安倍教授……”
他把安倍教授的事和盘托出,眼角余光悄悄瞄着,果然就见邱蔚然和王二虎的脸色都隐隐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