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临，布政司街东口的一家茶馆里高朋满座。茶馆驻场的评书先生正在讲水浒，话到妙处，声声喝彩叫好。
二楼一个临着东侧巷口的桌位上，钟元良和宋志明守着一壶茶，嗑着瓜子，看着很像是闲适的普通茶客，只不过，背南而坐的钟元良一双眼睛却是时不时的从敞开的窗口飞出去，时不时的从隔着一条东门大街的叶正文医馆掠过。
他们两个此时此刻离着医馆的距离不超二百米，是最适合远距离观察茶馆动向的位置之一。
清除叶正文，是来自邱蔚然的命令，自然也就成了他们的任务。
既然是任务，就必须保证成功！
而想要成功，就需要筹划，需要计划。
他们盘算好了，医馆打烊之后，如果叶正文和二流子出去吃饭，就在路上找机会给叶正文的脑袋来一枪，如果不出去，留在医馆休息，那就等他睡下之后悄悄潜入，把他做了——叶正文二楼卧室带有一个临街阳台，是个非常好的潜入渠道。
掏出怀表看看时间，钟元良小声说道：“今天医馆关门可是够晚的。”
“这个叶少爷事多呗。他前天晚上没回来，关门就早，昨天在楼上睡觉没下来，关门也早。这是今天他有精神头了，可着劲儿在下面折腾呢。”
宋志明笑笑，说道：“平心而论的话，他也有一点好，那就是晚上不出去胡作。鸢都城不少富家子弟一到晚上就奔那些歌舞厅钻，不喝到昏天黑地不带回家的。”
“这倒也是，放在富家子弟里边，叶少爷算是很自律的人了。”
钟元良轻轻叹息道：“可惜了的，好好一个人，居然跟着小鬼子为虎作伥。”
宋志明的心情多少是有些纠结的，上一次他胳膊被千叶英助拧断，还是叶正文给他装回去的，从道义上说，他还欠着叶正文人情呢！
但国家大义在前，个人的道义也只能暂时避让。
所以，他也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叶少爷，对不起了……
“奇怪……”
钟元良忽然皱了皱眉头，轻轻嘀咕了一声：“老于怎么进医馆了？”
“老于？于掌柜？”
宋志明皱眉道：“他这个点应该也打烊撤了吧？怎么也没走？”
“何止没走，我看他想在医馆扎根。”
钟元良说道：“这家伙带了一篮子白萝卜，还带了几样小菜什么的，正张罗着上楼呢……医馆打烊了。”
“老于呢？他撤了？”
宋志明比较关注这个，追问道：“还有咱们邱副站长，他们都撤了？”
“他们……都留下了。”
钟元良说道：“一楼关门之后，他们跟着叶正文和叫狗蛋的那个伙计一起上楼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有点找不到北。
邱蔚然和于掌柜这是闹哪样，他们两个在，叶正文一时半会就不会回卧室休息啊，这怎么执行清除任务？
“走！换个地方看看他们究竟搞什么名堂！”
钟元良果断决定。
叶正文他们那边上了楼，这个茶馆也就失去了观察的最佳角度，他们必须要换个地方，才能看清楚里面到底怎么回事。
一刻钟之后，在医馆正对面，也就是曹家巷南口路西的二层楼楼顶上，钟元良和宋志明蹑手蹑脚的趴下，两个望远镜一起举了起来，对准了叶正文的卧室——卧室门窗没关，里面灯火通明，两个人可以从这个角度看清楚叶正文卧室外间的小会客厅。
此时此刻，叶正文、二流子和邱蔚然、于掌柜都在这个小会客厅呢！
让钟元良和宋志明大跌眼镜的是，于掌柜和叶正文、二流子一起占了一张圆桌的半边，摆开酒菜准备开喝也就罢了，邱蔚然居然挽了袖子，把洗好的白萝卜摆在案板上切馅剁馅，旁边凳子上还摆了面盆，准备和面的架势。
两个人脑门上全都是问号，在楼顶上干巴巴的趴了一个小时之后，越发的迷糊起来。
原来，邱蔚然果然活了面，拌了白萝卜海米馅，包起了大包子。这边包，另外一边她指使二流子端着包好的大包子走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去二楼的小厨房生火蒸包子去了。
“老板，你看会不会是这么一回事……”
宋志明胡乱猜测道：“邱副站长这段时间在医馆潜伏，跟叶少爷关系还不错，知道过了今晚，叶少爷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所以今天晚上让老于跟叶少爷喝喝酒，她亲自包点大包子，给叶少爷送行。”
“这个……也不是没可能。”
宋元明挠头道：“邱副站长新官上任，咱们以前也不熟悉，摸不准她的脾气啊！”
他们俩实在是想象不出还有其它什么样的可能，也只好暂时这样怀疑着，猜测着。
不知不觉之间，两个人又在楼顶上趴了足足三个多小时，对面医馆里，叶正文包子吃了，酒也喝了，看样好像还喝多了；包括二流子，喝得走起路来，脚底下跟踩了一团棉花一样，东倒西歪的。
于掌柜貌似没喝多，扶着二流子走了，而邱蔚然明显也没喝多，把叶正文扶起来，奔了卧室。
叶正文的卧室，离着钟元良和宋志明这边更近一些，他们俩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楚，叶正文貌似也醉得跟一滩烂泥一样了，邱蔚然把他放下的时候，迷迷瞪瞪的他一根胳膊挂在邱蔚然脖子上，死活不松手。
隐隐听到咣叽一声，是邱蔚然没支撑住，被叶正文拽得摔在了他身边。
“啧啧，叶大少爷行啊，临死之前还抱了抱咱们邱副站长。”
宋志明两眼放光，嘿嘿笑道：“老板你快看他的手！看样他想对邱副站长下黑手啊……”
“除了这点事，你那脑子还能琢磨点什么？”
钟元良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回头看见邱蔚然一巴掌把叶正文的那只手扇飞了，才呵斥道：“老老实实盯着点！”
宋志明讪讪一笑，没敢吱声。
他这人业务能力其实挺强的，在力行社时期，就是鸢都城难得的一员闯将，很多重要行动里都有他的身影；唯一比较让人诟病的是，他别的不好，就是喜好美女，还曾经因为美女，差点耽误过一次重大行动，挨了处分。
又盯了一阵，宋志明说道：“老板，我怎么看着情况不对呢？邱副站长现在躺的这个位置恰好把叶正文全都挡死了，好像是专门给叶正文打掩护一样。”
这事不用他说，钟元良其实也发现了。
按说，二流子已经被送回去睡觉了，叶正文这里也爬不起来了，医馆二楼剩下的清醒着的人不是邱蔚然就是于掌柜，是最好的下手时机，即便不用他俩开枪，邱蔚然和于掌柜也能很轻松的把叶正文了结了。
可为什么邱蔚然的举动更像是在给叶正文提供保护呢？
邱蔚然究竟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