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掌柜行色匆匆，擦着墙根前行。
他视线之中，离他不过十几米外，那位从医馆走出来的胡先生倒是步伐稳健，没有半点慌慌张张的模样。
两个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大约固定的距离走了好几条大街之后，渐渐转入旁边的小胡同小街巷。
不同于大街，小街小巷之中的行人很少，有的时候整条胡同都看不见个人影，这给于掌柜带来了足够的困扰，不得不稍稍拉远了双方之间的距离，避免被对方发现。
偶尔遇见个地形条件较为复杂，路边摆放杂物较多的胡同，于掌柜才敢紧走两步，尽可能的把拉远的距离再追回去。
尽管如此，在一条很窄很窄的小巷子里，他还是把胡先生跟丢了。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往前往左往右都没看见人影，人呢？
于掌柜心里正纳着闷，后腰上忽然被人盯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脊背上一股凉气上涌，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僵硬起来，想要回头看看，却又不太敢。
一个声音在他背后闷声闷气的问道：“朋友，跟了我一路，好玩吗？”
“你，你误会了。”
于掌柜谨慎回答道：“我没跟踪你，可能咱们只是……只是顺路而已。”
“这一路，我拐了七个弯，走了八条胡同，你能都跟我顺路，也算是缘分啊！”
对方轻声冷笑道：“你说你这个话换我来说，你信吗？”
“可能，这真就是缘分吧。”
于掌柜干咽一口唾沫，说道：“朋友，我跟你说，咱俩无冤无仇，我真就是路过，你……你别乱来啊！”
“我可以不乱来，不过首先得你先别乱来。说吧，你到底跟踪我想干什么？”
对方说道：“别着急回答，我警告你，你是谁，你是干什么的，我这里门清，你别想着糊弄我。所以啊，我给你一分钟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说！”
“我……”
于掌柜有点傻眼。
对方这话是真是假他不清楚，但是后腰上顶着的这个家伙可不像是假的，难不成我于海洋一世英名，今天就要栽在这条小胡同里了？
滴滴汗水从于掌柜的脑门上渗出来，他的脑袋里转悠了无数念头，终归拿不准究竟应该怎么解释今天的事。
时间无声无息的流走，汗珠子沿着于掌柜的脸颊啪嗒啪嗒的向下滚落。
忽然间，旁边一个院落的大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挎着篮子从里面出来，看见他之后，远远打招呼道：“这不是海货店的于掌柜吗？您一个人站这儿干什么呢？”
“我一个人……”
于掌柜一愣神，赶紧回头看看，但听咣当一声，却是有一根一米多长的破竹竿在他背后摔落在地上。
敢情一直顶在他后腰上的不是枪，而是这玩意？
于掌柜心里着恼，脸上不免有些尴尬，讪讪笑道：“没干啥，我就是走到这儿之后，忽然想起来好像忘了办一件事，再仔细想想，又想不起来什么事。这人呐，上了年纪之后，记性就不好了……”
……
……
叶正文一改今天一天蔫不拉几的样儿，在医馆里来回窜游，看看这，看看那，就跟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一样。
邱蔚然忍不住问道：“叶少爷，您这是吃错药了？能不能安生一会儿？”
“蔚然，你这话就不对了，你今天见我喝了一天茶对不对？你什么时候见我吃药了？”
叶正文咧嘴笑了，指指自己的脸，说道：“看见没？笑脸，我这是高兴。”
“你高兴什么呢？”
邱蔚然问他：“到底有什么事叫你叶大少爷这么个高兴法？”
“少爷肯定是听说小鬼子吃了大亏才高兴的。”
二流子挤眉弄眼的说道：“我上回见少爷这么高兴，还是在永……咳咳，那个听人说小鬼子打败仗的时候呢！”
“还是你小子懂我！”
叶正文拍拍他肩膀，说道：“狗蛋，今儿个少爷高兴，晚上请你吃好吃的！说，想吃什么？”
二流子嘿嘿直乐：“朝天锅。”
“你横竖就知道个朝天锅！你怎么不说你就知道个淑静嫂子？”
叶正文横他一眼，又说：“少爷今天高兴，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说吃朝天锅那咱就吃朝天锅。晚上咱俩喝一杯！”
“那敢情好！”
二流子高兴坏了，涎水都快淌出来了，又问：“少爷，不能光咱俩吧，还有人邱医生呢！”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
叶正文抬头说道：“蔚然，晚上别回家做饭了，咱医馆三人组一块儿去淑静嫂子那里吃朝天锅，好好喝一杯，庆祝小鬼子吃了大亏。”
“我……”
邱蔚然越发看不懂他了，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就见于掌柜从门口进来，笑着拱手道：“叶少爷，各位都在呢！”
“哟！于掌柜来了？”
叶正文乐了，说道：“于掌柜，我发现你这个人鼻子比任何人长得都好。”
于掌柜一愣神：“这话怎么说？”
“我这儿刚说晚上喝酒，还没开酒瓶呢，你就来了呗！”
叶正文笑着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于掌柜晚上咱一起，我请你喝酒。”
“那敢情好！那个……”
于掌柜讪讪一笑，看了邱蔚然一眼，又说：“叶少爷，我得先找邱医生说点事。她白天嫌弃我海米不好，我找人兑了点货，想请她过去看看。”
邱蔚然果断起身，说道：“有新货到了，那我去你那边看看！”
俩人一前一后去了海货店的小储藏室，邱蔚然问道：“于掌柜，刚才你去跟踪那个从医馆出去的人了？”
“我正想找您汇报这件事。”
于掌柜说道：“那个人已经很久没在这条街上出现了，原来老茶馆还在的时候，三天两头见他来。我怀疑他是共党那边的情报人员……”
把刚才跟踪这一路的情况大致说完之后，他最后总结道：“邱副站长，我现在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共党那边的。拿着根竹竿就敢冒充枪支的，除了共党的情报人员，没谁有这样的胆子！”
“如果他真是共党那边的，那他今天傍晚到医馆说那些话……”
邱蔚然心头狂跳，共党胡先生的话、叶正文的反应忽然间结合在一起，隐约昭示了某种可能。
她一把抓住于掌柜的胳膊，急匆匆的问道：“清除叶正文的命令下达了没有？”
“已经下达了……”于掌柜不明就里，只是看她脸色猜着这事有变。
“立刻通知取消行动！”
邱蔚然抓着他胳膊的手有点颤：“要快！”
“我立刻去办！”
于掌柜不敢怠慢，一头扎进小储藏室，走后门去了后边院子里。
过了没几分钟，他神色复杂的回来，告诉邱蔚然说道：“联系不上钟老板和志明了，他们可能已经出发，准备筹划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