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春迟疾步走到书房,想推开门的时候,又迟疑了。
她表情略显茫然,保持着一个想推门的姿势,但是又像是在害怕什么,迟迟不动手。
慢慢的,推门的姿势转换成一个预备敲门的手势。
她嘴唇颤抖,眨了好几次眼。
呼吸几乎要跟不上来。
然后,一双手,带着主人熟悉的气息,温柔地包住她的两根手指。
“小蘩儿,在这里站干什么呀?”
祁春迟瞪大眼睛。
不用回头,不用触摸,甚至不需要听见她开口,那个气息靠近的时候,她就知道来人——
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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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子“唔,虽然哥哥是器修,但是布阵是真的有一手哎,好真实。”
“如果是我,肯定要陷进去的。”她感叹道。
吹云筝将人抱得更紧。
“那我会追随你,一同进入幻阵,只要是和你,在里面待上一辈子,直到陨落,也没什么不好。”
琉璃子抬眼,对上他的眼睛,“哥哥……”
吹云筝“嗯。”
“我……”琉璃子眨眨眼,有晶莹的泪花一闪而过,她露出笑容,“我会出来的,我会努力出来,克服幻境。我不想你和我一起沉溺虚无,我们要一直拥有真实。”
吹云筝笑了,“傻瓜,和你在一起,就是真实。”
南陵光阴阳怪气“傻瓜~”
决明子此刻异常配合,“和你~在一起~”
朝央子同流合污地凑上一句“就是真实。呜,好感人。”
吃
吹云筝瞥了他们一眼。
三道音杀破空而来,分别对应看人热闹不嫌事大的三个人。
琉璃子笑得很甜,“滚。”
-
“小蘩儿,”妇人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第一次离开家,这么远的路,那么陌生的地方……累不累?怕不怕?”
她手上还握着一卷佛经,眼里都是心疼,“都怪娘,没有办法陪着你,你还那么小啊,娘还没来得及教你更多的东西……”
一滴泪,猝不及防落在祁春迟的衣服上,那是把她抱在怀里的娘亲,流的泪。
虽然搁着三层衣服,她还是觉得,好烫。
“没能看着你长大……”
“没能告诉你更多变强,足够保护自己的方法……”
“没……”
妇人说不下去了。
向来温柔,向来内秀,外柔内刚的白阡,连一句好好的话,都已经说不出口。
有些幻阵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它能够投射出人心里最想要的东西。
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甚至乃至佛修,谁又能肯定的说,他们心里没有一点牵挂,没有一点在意的人或者事物呢?
就连某些无情道的修士,修炼都会折在半途,就是因为他的心,无法做到空无一物。
祁春迟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
哪怕自己的眼泪都要兜不住了,视线已经模糊,她还是伸出手,想给娘亲先擦擦。
两人面对面坐在书房的地毯上,下午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身上,说不清是暖意还是其他感觉。
明明从前也有这样的经历,明明是熟悉的场景。
但是她和娘亲……已经阴阳相隔。
如今她所看见的,所听见的,全是她心中所念。而她……的娘亲……早就、不在了。
兜不住的泪还是落下来了。
一直控制着自己情绪的祁春迟,也忍不住抱住了面前的妇人。
啜泣声,从小小的一点,随着情绪慢慢释放,她终于放声大哭。
再怎么掩饰,她如今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而妇人,一边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一边带着哭腔的哄道,“嗯……娘在,乖囡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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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镜之外,有人等的心急,口中喃喃,“怎么没有一个人出来呢,都进去这么久了,这届弟子,难道个个都这么有心事有故事的吗?”
还有人没忍住问了吹云筝,“我记得之前不是有一个弟子,第一层就进了你的幻阵吗?怎么也没看见人呢?先难后易不是更快出来的吗?”
吹云筝“不是早就出来了吗?”
“啊?在哪呢?”
琉璃子“除却这二十个进去的弟子之外,阁老是不是忘记了,之前还有三十名弟子呀?”
某阁老“……”
他光关注这些内门、亲传预备役了,倒是确实忽视了那三十人。
没想到啊,最难的都过去了……
“嗯?不对啊,不是闯得越多,判定资质越高吗?而且这时间也没到啊!那他……”
琉璃子“正是,闯完第三层,他已经迎难而弃了。”
阁老“……”
啊这。
要不是他有涵养,估计现在都要忍不住说一声废物了。
-
祁春迟本来都已经把和叶孜的约定抛之脑后了,也没想着争个第一了。
毕竟虽然是幻境,但是和娘亲见一面,少一面。这种机会,她怎么舍得不要。
不过……她爹哪里去了?
她虽然更依赖娘亲,但也不是不想她爹的,所以,既然是幻境,为何她爹却没出现?
她这样想,也下意识问了出口,毕竟从前遇见什么难题,就算自己能解答,她也还是会顺嘴问一下娘亲。
白阡被这样一问,好像也愣住了。
“我!我来找你,不对,我过来是因为你爹出事了!我本是去寻找净魔丹,但是路过书房瞧见了你,一下子好像被蒙蔽了,什么都忘记了,只想找你说说话。”
“什么?净魔丹?我爹入魔了?”
祁春迟万万没想到是这个走向,她的幻境难道不是梦到好的吗?怎么会无缘无故梦见爹爹出事!
而且从前也并未听说爹爹有这方面的倾向呀?
“不是!是被魔气感染,对了,小蘩儿,你能净化魔气,你随我来!”
祁春迟也来不及再问什么,被母亲拽着,也快步跑了过去,只是好像在出书房的那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什么一闪而过的东西。
但是此刻,她也顾不上那么多。
跑到爹娘的房间,白阡推开门,祁春迟就看见被绑在床上的父亲。
降魔咒和捆妖绳双管齐下,勉强控制住了发狂的男人。祁春迟下意识关上门,松开母亲的手就要上前。
“小蘩儿,小心点。”身后是母亲的叮嘱。身前是双目赤红,嘶吼着挣扎着的父亲。
一层较浓的魔气笼罩在他身边,看样子已经有点侵蚀了。
看着这个样子,她无端觉得有点奇怪,但当务之急是净化。抬起手,一层淡淡的白光,就忽然出现在她掌心。
这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净化。
她的手离父亲有段距离,但是白光慢慢笼罩了对方,光芒不强烈,也不耀眼,反倒是有种温暖的感觉。
白光渐渐逼退了魔气,像吞噬,也像抹杀。
不消片刻,魔气就消失了,她的父亲也渐渐苏醒过来。
祁春迟放下手,担忧地问,“父亲……你还好……”
“小心!”白阡惊呼一声,祁春迟还没来得及转头,就被娘亲推开,险些趴在床上的时候她连忙转身抬头,却看见娘亲被一个全身上下都罩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撕碎。
撕。
碎。
祁春迟瞪大双眼。
“阡儿!”
伴随着身后父亲的怒吼,祁春迟的眼前一黑。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若水门的空地上。
这次是真实的,自然界的阳光照在她身上。
她却再也没有觉得,有一丝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