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军军舰的思路很清晰,牺牲火力来换机动性。
把船上能扔的重物都扔光后,舰船的航速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不断切换航向,在狂风和海浪中横冲直撞,船速最快时,整条军舰发出割裂空气的沉闷啸声,所有船板都在震动。
炎军巨舰猛追,但在长达两个小时的时间内,连敌舰的船舷都没摸到。
双方一直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赤军舰队灵活得像蛇,时而停住放炮猛打敌舰,等敌舰追上来又迅速脱离,反反复复,几乎成了一种戏弄。
炎军巨舰上的情形无比惨烈,成千上万的军人跪在船板上等待跳帮进攻,但他们自始至终没有获得跳上敌船的机会,不断有人被炸死,不断有人倒下去,最后整条军舰在火海中沉没。他们的愤怒和战斗意志逐渐消解,最后当所有人明白战斗结局时,没有人哭喊,只是集体发出绝望的叹息声。
火舌烤干血浆,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血的气味。
天亮了,阳光洒满大海。
辽阔的海面上布满燃烧的战船,浓烟直冲高天,无数的尸体和碎木板覆盖海水,远远望去如同乱石嶙峋的孤岛。
经此一役,炎国海军主力全军覆没。
……
炎国,王都。
大殿上一片死寂。
海军总兵的尸首躺在阶前,脑袋像烂西瓜一样凹进去,一只圆溜溜的眼珠滚出两米远,荔枝似的白,粘稠的红色布满整个白色的台阶。
康舞罗手提着拐杖,气喘吁吁。拐杖头上的红宝石都碎裂了。白皙的手上血漉漉的。
百官们脸色发白,一动不动跪在下面,斜眼去看海军总兵的尸体。
“没有海军,也不需要有海军总兵。”行刑前,康舞罗是这么说的。
等她喘完粗气,底下一个声音响起来,嘹亮清晰:
“陛下,按照国际礼节,请立刻阅冯牧大人给您的信。”
那是除康舞罗之外,唯一一个没下跪的人,个子很矮的小青年,身着赤兵的军官服,皮肤白净,身材单薄,甚至有点柔弱的感觉。但他站的昂首挺胸,脸上带着傲色。
冯牧派来的使臣,他的任务是给康舞罗送信。
康舞罗一见他,眼里像是进了根铁刺,二话不说,气的打死了海军大臣。
“看看看!催个屁!”康舞罗咬牙切齿地瞪了使臣一眼。
她从龙椅上拿起那封信,拆开。
果不其然,是索要赔款和割地的。
冯牧狮子大开口,要沿海20城外加9000万两银。他还提出,在炎国海岸建立赤军的海军基地,以帮助炎国清理海盗。当然,海军基地的钱是康舞罗出,除此之外,每年还要把海事收入的10交给赤军舰队当作剿匪经费。
康舞罗手哆嗦了很久,强忍着不把信撕碎。
如果真的按照冯牧所说的交钱,相当于炎国出钱供养赤军的海军。
她对这种路数很熟悉,两国交战,打输了的一方支付军费。炎国一直是强迫别国付钱的强势方,可如今竟然收到了索要赔款的信。
“陛下,请您尽快答复。”使臣的声音又响起。
殿内死一样的寂静,跪在地上的百官们惊觉,这句话竟然有了回声。回声持续许久,百官们都迷茫了,到底真的有回声,还是自己幻听?
“冯牧的条件我不能接受。”康舞罗深吸一口气,走向使臣,“兹事体大,不能靠信件决定。我写封回信,邀请他和我面谈,你觉得这可行吗?”
“我只是送信的使臣。”使臣清晰地说,声音中气十足,旁边很多官员怀疑他是唱戏曲出身的。
不等康舞罗吩咐,已经有人跪捧着笔墨纸砚上殿。
康舞罗深吸一口气,开口念,底下的文官立刻提笔开写,落笔就是书法作品,字漂亮的过硬:
“神恩天命炎国及北陆诸地女王,康舞罗致敬,伟大的赤区首脑冯牧:”
“对于前阶段的军事冲突,我深表遗憾,一系列摩擦纯粹是由于沟通不当和种种误会引起,本可避免。两国人民世代友好,不该兴动刀兵。往者不谏,来者可追。望与您就两国交好及联合赈灾、剿灭裘匪等事进行面谈。”
“灾荒已有一年余,百姓疾苦。为王者坐视天灾人祸,万民血泪烹于水火而不能救,幽魂野鬼于四野游荡而不能度,心能安乎?”
“面谈地点可选于某你我皆方便抵达的地区,例如炎国最北部的皇明子群岛,远离战场,而距两国大陆都不远,水陆路皆方便。按照路程,可暂定于两个月后的15日会面。若有另外合适的具体地点和时间,希望您能给予答复。”
“在此际,我等愿上天保佑您。”
信写完,吹干墨,装进信封。
烧热的火漆滴在信封口上,康舞罗用手上的戒指一摁,炎国王室的徽记立刻出现。
……
夜幕降临,陆军总兵正要就寝,门忽然被拍响。
“进!”
卫士进门,脸色紧张,“王受伤了。”
总兵从床上坐起来,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王不知为何,和替身起了冲突,两个人在寝宫厮打。最后王打死了替身,但自己也被打伤。”卫士说,“伤势如何不清楚,王在封锁消息。”
总兵点头,神情忧虑,“我知道了。”
卫士转身刚要走,身后又响起喊声。
“备马车,我去见王!”
夜里下了冷雨,淅淅沥沥的,居然还有一点月光,路面一片银白。
总兵坐在马车里,全程一言不发,面色阴沉,坐在黑暗的角落,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直达王宫,下车一路小跑。
在门口,他见到几个太监抬出一具尸体,盖着白布,已经被血泡透。
见到总兵,太监们一叠声地问好,点头哈腰。
“这是谁?”总兵问。
“回大人的话,王的那个替身。”老太监压低声音,“两个人突然就打起来,我们赶进去的时候,替身已经被打死了。这要抬出去偷偷埋了。”
总兵不说话,掀开布往里看。
熟悉的脸,额头已经打裂,眼珠子难以置信地突出来,死不瞑目。细密的雨点打在她脸上,冲散凝固的血痂,凌乱的头发裹着一层血污。她的死相很恐怖,寻常人见了晚上怕是要睡不着。
放下布,总兵点点头,放抬尸体的太监们过去。
太监们抬着尸体拼命跑,总兵没有往前走,而是回头目送着他们远去。
一个很可怕的念头从他脑海里跳出来,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以至于他浑身发抖:
死的到底是古婵娟,还是康舞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