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牧一身朴素的黑衣,默默走到路口。
车马的喧嚣声突然都没了,大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只见宽阔的路口,灯火璀璨的翡花交映楼照亮夜空,楼前站着一大堆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包括保安、服务员和楼层经理。他们排成整齐的几列,像是在等待什么贵客。附近的街面无疑是戒严了,所以空空荡荡。
一见到冯牧,欢迎团队齐齐下拜,跪满整个路口。
打头第一个是老板,一个白白胖胖的老头,腮帮鼓得像塞了个馒头。老板跪在地上飞快地爬过来,在冯牧脚边磕头磕出声:
“大人您驾到怎么不提前通知,吓死小的了!吓死小的了!”
冯牧很吃惊,“见鬼了,我微服私访,一个卫兵没带,街上老百姓都认不出我,你们怎么知道我要来?搞这么大排场,地上凉,都别跪着了。”
跪在地上的欢迎团队纷纷起身,整齐地向两边散开,仿佛自动门帘,让出一条通往翡花交映楼的大道。没有一个人敢抬头,都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低头低到断脖子。
冯牧大步往前走,胖老板点头哈腰,哈巴狗一样跟在后面,“小的们提前不知道大人来,店里还都是客人,要不要现在轰走?一分钟就够!”
“没必要,一切正常,就把我当正常顾客。我就是来随便转转。”冯牧无奈地说。
大门宽而高,只有门框而没有门,因为翡花相映楼24小时营业,关门的一天就是倒闭的一天。门框上雕刻着繁杂的花纹,曼陀罗和云雾,寓意踏入一场迷醉的梦幻。
进门先是六级台阶,第一级台阶高得离谱,足有半米。
冯牧费劲地抬腿,刚要使劲抬高迈上去,一道身影死狗似的拍在地上,“请大人踩着我上去,省力一些!”
趴在地上的正是胖老板。
“为啥第一级台阶要弄这么高?”冯牧迷惑地问。
“禀大人!很多作用!”
“说说看?”
“第一个是防雨,一般大暴雨最多淹到这么高,台阶能挡住。”
“第二个,很多客人彻夜喝酒,出来的时候不省人事。如果能稳稳当当从这个台阶下来,就说明没有大碍。如果下这级台阶摔倒了,我们就会派人把客人送回家,免得客人在路边树底下睡一夜。”
“第三个,以前有高龄客人在小妹怀里过度激动死掉了,所以我们得确保进来的客人身体还行,那种一激动就死的老头,是爬不上这么高的台阶的。”
冯牧吃惊地踏上胖老板的背,舒服地走上台阶。一个鬼台阶居然这么多讲究,本以为就是单纯的下马威。
台阶过后就是一层,也是翡花相映楼最宽阔的一层。但这层此刻没什么人,大片的红木桌椅闲置着,蚕丝的窗帘四面起落。只有几个醉鬼坐在窗下喝醒酒茶。
老板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导游似的解说,“这层是早餐和解酒茶。早上人多,有一百多种餐食和四十种点心水果,凌晨六点开始。有喝多了准备离开的客人,就在这喝碗解酒茶,缓缓再走。”
“缓着缓着睡着了呢?找人给叫醒吗?”冯牧问。
“不叫醒,抬到楼上去休息。”胖老板答道,“尽量不让酩酊大醉的客人自己回家,醒来以后可能会发现自己出糗。来翡花相映楼的经历应该是完美的,不应该留下不美好的回忆。这是我们的服务宗旨。”
“好家伙。”冯牧咋舌。
冯牧继续沿着回旋楼梯往上,没有回头看。身后的胖老板眼神突然一亮,眼珠子快速转了几下。几天以后,翡花相映楼就挂了一个牌匾,牌匾上是“好家伙”三个遒劲有力的金字,标注为“赤军总指挥对本楼服务宗旨的口头赞赏”。
第二层,人轰然多了起来,近百张桌子,觥筹交错,文人雅士、富贾豪绅、男女老少、形形色色。场面和大饭店差不多,热闹的要命,划拳猜酒的声音满耳朵都是。
胖老板刚要直起身来高喊什么,冯牧摆摆手,“说了,别声张,我就是来看看。”
胖老板又弯下腰去,一脸谄媚,“小的该打,小的该打。都听阁下的。”
“你也别跟着我了,我穿的再朴素,你跟我后头,人家也能看出来不对劲。你告诉我,这楼该怎么逛,我自己去转转。”冯牧说。
“越往上档次越高,一到五层是吃饭的地方,你看想吃什么就吩咐店员给您上。都通知了,不用您出一点银子。六到八层是女姬,九十层是男姬。您也随便挑,都打点好了。”老板快速地介绍,“七层以上,就能看见大半个原都城的夜景,有专门的观景台。”
“总共不是十一层吗?”冯牧问,“最顶层是什么?”
“最顶层……”胖老板迟疑了一瞬,眼神闪躲,“是我们的头牌,姜女。平时不见客。”
“记住了,你去忙你的吧。”
冯牧独自上楼,耳畔人声沸腾,鼻中香气繁杂,眼里美不胜收。
确实每上一层楼,档次都直线上升许多。二层的餐馆还不稀奇,三层竟然已经用银砖铺地,白的耀眼,墙壁上挂满大师画作,画作题材多样,从梅兰竹菊到美人葬花,伸手就能摸到,但画作旁边都挂了小标价牌,用昂贵的数字提醒客人别乱摸。没个玻璃保护名画,也不知不小心泼上菜汤该怎么办。
四层摆放了十几株价值连城的珊瑚树,红紫两色,简直像路边的树苗一样高大。树上还挂了珍珠和宝石的“果子”。这一层主打海鲜,各种鱼虾鳖蟹在水池里活蹦乱跳,谁跳的欢杀谁,女店员都穿着鱼尾,扮成美人鱼,露着白玉般的肩膀和后背,胸前扣两个大贝壳。男店员则扮成虾兵蟹将,跑来跑去上菜,还有头上插鹿角的“龙王”坐在中央抚琴。
第五层更奢靡了,只有三十几个客人,却有一百多个美女乐师,犹抱琵琶半遮面,身披浅紫色的薄纱长裙,边弹琴边舞蹈,玉腿起落,乱花渐欲迷人眼。这是唯一一层没有菜单的餐厅,因为这里的菜支持私人定制,想吃什么直接报给厨师,厨子是各国挖来的神厨,能做天下稀奇古怪的菜。
“真有这么牛逼?什么古怪的菜都做得?”冯牧微笑着问厨师。
“都做得,只要有食材。”厨师拍胸脯保证。
“我点两道菜,做好了赏你银子,做不好要你脑袋,敢不敢接?”冯牧维持笑容。
厨师脑门冒汗,“这……不好吧……”
“好,多好呀。”冯牧微笑。
“不太合适……”厨师脸色苍白。
“不合适的话,那就现在要脑袋。”冯牧笑眯眯。
“那合适。”厨师哀求地望着冯牧,“您说吧,想吃什么?”
“一吃桌子,二吃空气。”冯牧伸手拍拍身旁的木桌,又用手在空中抓了一把,“做好了,一小时后给我送到十一层,我在那儿等。”
厨师笑容僵硬了,一句话说不出来。冯牧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走远闲逛。
厨师跑到窗边,伸头往下看了看,迟疑片刻,又发疯似的朝楼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