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几位军长的来信中，冯牧发觉有两个情报，都是事关生死的重要。
第一，越向梁国深处打，当地百姓的抵抗情绪越激烈。
第二，龙谷有几十万敌军正在集结，将领是太子及北方的侯爷。
前者意味着行军的阻力加大，之所以百姓抵抗情绪激烈，原因可能是民风彪悍、没听说过赤军和冯牧，没见过边关战乱惨状不知道害怕等等。
这种情况冯牧也不是很有经验，暂时决定采取怀柔政策，不能跟俞搏一样脑子一热去屠村什么的。万一激起更大的反抗情绪，各地烟尘并起，涌现一大堆游击队，那就麻烦大了。
至于后者，关于龙谷的情报，最让冯牧震惊。
他嗅到了一种信号：梁国朝廷可能放弃了北方！
老梁王老的快死了，身体状况奄奄一息，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但是，老梁王的儿子还年轻力盛，势必会在不久后接管朝廷。
现在太子带着北方诸侯悄悄南下，拉起几十万雄狮，准备歼灭赤军。明显有种躲避裘直大军，在南方建都称王的意图。
而且这种行动肯定是老梁王授意的，原因很简单，身为太子，把侯爷和军队一手抓住，明显就是掌权的信号。如果没有老梁王授意，太子这种举动意味着篡位夺权，忤逆弑父，几乎可以被废黜。
而老梁王在王城死守坚持，真正意图可能不是垂死挣扎，而是给儿子争取时间！等太子在南方一击败赤军，建立朝廷，老梁王就可以安然离去。随后太子凭借天险，可以稳坐南方一段时间，伺机反攻。
冯牧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后脊梁一股子凉风窜上来，这么大的变动，事先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他立刻展开地图，拿着笔在图上画圈，先把赤军部队驻扎的地方画出来，再标出龙谷。然后便是挨个观察河流、道路、山脉的位置。
过了半个小时，冯牧忽然轻轻点头，幅度不大却异常坚定，像是已经有了对策。
把地图卷起来夹在腋下，冯牧夺门而出，冲到九尾的房门外猛敲。
“进。”九尾平淡的声音。
冯牧冲进去，又见到熟悉的景象，满墙满屋都是白纸，纸上画满了各种微生物。九尾专注地伏在桌前，观看显微镜，载玻片上放着一片烧焦的树叶。
“什么事？”九尾问。
“我准备围龙谷，那里有几十万的敌军。定了几个方案，请老师过目。”冯牧把地图放在一旁的桌上，摊开。
九尾离开显微镜，这是少数能让她放下微生物研究的事情之一。
“地图我不用看，已经背下来了，你给我说说你的想法。”九尾道，“还有，龙谷的敌人是怎么回事？”
冯牧先把得到的情报给九尾说了一遍，她全程没什么表情变化，但是确实在认真听。
接下来，冯牧目光灼灼，语气激动地讲自己的想法：
“现在赤军的人数已经扩充到接近二十万人，炸药也基本充足，胃口可以大起来了。我的计划是，争取在龙谷地区把敌军一口吃下，至少打掉几个侯爷，争取把太子抓住。只要这个目标达成，南梁可定，北梁基本上也定了。梁王室的根基会被斩断，就像大树连根拔起，枯死只是几天的事儿。”
“龙谷这个地方的地形，很像扫帚。扫帚的底部是冲积扇平原，也是从北梁往南梁调兵的广阔通道，敌军各支小部队正在添油一样陆陆续续从这里南下进入龙谷。扫帚的长把手是敌兵目前聚集的地方，两侧都是崇山峻岭，中间狭长的地带分布着军营。而扫帚头，指着赤军目前驻扎的方向。”
“我的计划是，二军猛进至冲积扇平原，阻断敌军的后路。四军配合，阻断北梁的增援部队和粮草补给。三军守扫帚柄头，以毒蘑菇、丧尸犬配合，投石器弓箭手殿后，堵住狭长的龙谷出口。我再带着一军过去视情况增援。合围一旦形成，龙谷的几十万人就会被堵住，出出不去，进进不来。瓮中之鳖！”
“之后呢？”九尾问。
“之后？围死他们！”冯牧表情阴狠，“围它们三个月，困到夏天，至少能饿死一多半人。不用使劲打就崩溃了。反正我不急，南梁已经有三分之二在我手里，而太子可是急得很。这几个月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想法很好，难度也很大。”九尾点头，“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这几个问题你都能解决，那么这个计划就可行。”
“请老师讲。”
“第一，太子的部队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包围他们，你的部队调动，他们迅速就会察觉。你能不能在他们冲出龙谷之前，把他们堵在龙谷里？”
“第二，第三军一个军把守扫帚柄头，能不能顶得住敌军几十万人不计代价的猛冲？第二军和第四军加起来不过十余万之众，能不能守得住辽阔的冲积扇平原？”
“第三，几个月时间的围困，赤军的后勤补给能不能保证？二十万人马吃饭喝水，每天喝掉的水都有四十万斤，粮食更是海量，会不会出现两边都挨饿的情况？”
“第四，兵法讲围三缺一，以恐惧战胜敌人。你全部合围，会不会导致敌军的哀兵必胜？”
“第五，全部兵力都钉死在龙谷，万一再生枝节，你怎么腾出手去对付？比如更多的北方梁兵南下，比如裘直撕毁条约南下，比如霁王兴兵来打，比如百姓烟尘蜂起，到时候该怎么办？”
九尾很慢但很清晰地说，总共列了十多条。
冯牧认真地听，眉头紧皱。
“这些问题，我不要求你立刻给我回答，战场上很多事确实没法解决，得靠赌。你都权衡好了，就放手去做。有困难再来找我，但我不能保证全给你解决。”九尾说完，又走回显微镜前。
她又俯下身去看显微镜的目镜，腿站直，腰弯下去，这个姿势衬得她身材很好，今天她穿了白色的毛衣和亚麻长裙，胸前和腰条的曲线都显露无疑。
放在平常，冯牧肯定多瞄两眼。但今天他眼里没有别的任何东西，两眼发直地盯着地图。初始的战略决策将改变几十万人的胜败生死，沉重的战争压力再次降临到他头上。
倒计时已经开始了，每分每秒都时间紧迫。
良久，冯牧抬起头。
“老师，借你纸笔一用，我要给各军军长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