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怎会如此冲动?他莫非是想进宫抗旨不成?”裴景行本身重伤未愈,加之此刻急火攻心,竟喷出一口血来。
国师忙虚空凝就一个宁神符,裴景行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奴才也不知大将军究竟如何想,但他去时,拿走了皇上御赐的免死金牌。”阿平面色焦急,眉头紧皱,“夫人觉得不妥,让奴才赶紧来告知小将军,望小将军入宫转圜一二。”
裴景行听罢就要往殿外走,云芙喊住了他,“裴景行,让你父亲千万不要用免死金牌。”
裴景行眸间闪过不解,终究还是点点头,和阿平快步走出了殿门。
国师目光深沉,看向云芙,重重叹了口气,“都是命数。”
“但徒儿相信,命由天定,运由己生。”
国师垂眸,思索片刻,而后他抬头,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但愿如此。”
语罢,国师便转身,准备离开。云芙忙出声,喊住了国师。
“师父,您可算得出,徒儿继任大典上的灾殃?”
国师没有回头,只佝偻着背,缓缓开口,“时邪命邪,吾其无奈彼何。”
而后他走出大殿,只留下云芙陷入沉思。
喝了相思喂的药,不多时,云芙便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是傍晚,云芙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俊美妖冶的面容。
他正倚在床边,一双桃花目含情,静静地看着自己。
云芙忙下意识偏过头去,错开他的目光。
落祈月轻笑,声音像泉水汩汩,低醇轻缓,云芙耳尖微红。
“阿芙醒了,可想吃些什么?”
“不急。”云芙缓缓转回头,看向落祈月,“裴景行可回来了?”
“问他做什么?”落祈月的神情有一瞬凝滞,眼眸中闪过郁色。
“裴家的动向,关乎你我的小命,你说我问他做什么?”云芙轻哼一声,杏眸一瞪,佯装嗔怒。
落祈月的神情缓和下来,又换上了一贯的魅惑妖冶,“原来如此。你且放宽心,大将军和太子不约而同去抗旨,皇帝已收回了赐婚的旨意。”
“那免死金牌呢?可用了出去?”云芙连忙追问道。
“裴景行在宫门口追上了他爹,强行抢回来了。”落祈月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水,又用法力催热,递给了云芙。
云芙接过茶杯,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这小顽固还能做出这种忤逆父亲的行径?”
“还不是太听你的话?”落祈月勾唇,笑得摄人心魄,云芙却在他的眼眸中看出了一丝危险。
“他自小离开将军府,自然更尊敬师父师姐。”云芙讪笑,抿了口茶水。
大将军去退婚,原因自己已从阿平口中得知,但兰清淮退婚……
云芙眸色斑驳,盯着杯中上下浮沉的茶叶,自皇后一事后,她总觉得兰清淮的行为另有所图。
恰在此时,相思推门而入。
落祈月仗着相思没有灵力,也没有躲,还是坐在床榻边,笑容缱绻,含情脉脉地看向云芙。
云芙看着落祈月这副神情,暗暗腹诽,鬼王大人又犯病了。
“圣女,你醒了。”相思忙走过来,要接过云芙手中的茶杯,“茶水已凉,圣女也不知……”
茶杯到手,是温热的触觉,相思的声音戛然而止,面容染上疑惑。
云芙偷偷剜了落祈月一眼,落祈月却向她抛了个媚眼,惹得云芙一阵恶寒。
“相思,你快让人去给裴小姐送拜帖,就说我明日约她游城南的黛湖。”
云芙出声,转移了相思的注意力。
“游湖?可是圣女的身体尚未痊愈。”
“就是因为未痊愈,更要去山清水秀的地方看看风景,放松心情。”云芙强词夺理道。
相思无奈应是,出门吩咐起来。
裴景行远离裴府已久,再加上他心思澄澈,裴大将军若有谋反的心思,不告知他,也实属正常。
云芙打算另辟蹊径。
今日之事,足见裴大将军对这个女儿的重视。云芙打算和裴小姐搞好关系,之后再借探望裴小姐之由,深入裴府一探究竟。
次日风和日丽,正是出游的好天气,云芙让相思按寻常人家女子打扮自己,不必再按圣女的规矩。
相思便给云芙换上了一件淡绿的长裙,上绣着碧波青荷的纹样,一走动,裙摆摇曳,正如湖中波澜。
银质嵌翡翠的步摇替代了往日的木簪,云芙看向镜中,女子巧笑倩兮,不再端庄肃然,而有了几分十六岁少女本该有的俏皮。
云芙满意地点点头,又从老皇帝的赏赐中,挑了一盒适合未出阁少女的首饰,才和相思一起出了门。
马车行至黛湖边,云芙掀起车帘,一个身着鹅黄罗裙的娇俏少女正立在不远处,和自己的婢女说笑着。
云芙下车,走到了她身边。
少女看见云芙,忙要行大礼,云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她。
少女扬唇一笑,如同明媚的春光,“臣女裴灵萱,见过圣女。”
“不必多礼,听景行师弟说过,你与我同岁,便以姐妹相称便是。”云芙斟酌着开口,依照裴景行的性子,这位裴小姐也许也不愿逾矩。
出乎云芙意料,少女眉眼微弯,拉住了云芙的手,冲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那太好了,我就怕这些繁文缛节。昨天接到拜帖,我还忐忑了一晚上,今日见到圣女,可比我那个学究哥哥强百倍千倍!”
云芙忍不住笑出声来。
各自交换了生辰年岁,云芙长裴灵萱三个月,裴灵萱便很自然地拉起云芙的手,喊起了“云芙姐姐”。
传书前活了十八年,从没有人喊过自己姐姐,看着裴灵萱明媚的笑脸,云芙心中一股暖流涌起。
小船飘荡在广阔的黛湖之上,碧波如洗,水天一色。除了船夫,船中只有云芙、裴灵萱和各自所带的一个婢女。
云芙缓缓开口,“昨日赐婚,真是惊心动魄,裴将军回去可动怒?”
裴灵萱秀眉一蹙,往嘴里扔了块糕点,“我爹回家,把兄长骂了个狗血喷头。”
云芙瞬间破功,嘴角绽开笑意,“我不是问这个。我听裴景行说你早有心上人,大将军没有为陛下的赐婚而惊异吗?”
裴灵萱听云芙提到“心上人”,脸颊骤然浮现红云,“我爹才不管我嫁给谁呢,他巴不得明天就把我嫁出去。”
云芙轻笑着摇摇头,裴家两兄妹可真是性格迥异。
看来在裴灵萱这里,也问不出什么了,改日她得登门拜访一下这位声震天下的裴大将军。
“对了云芙姐姐,我兄长卜算之术奇差,算不明我的姻缘,你能不能帮我算算,我与顾郎的姻缘,可算美满?”
裴灵萱的面色越来越红,似要烧起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手里不断绞着帕子。
云芙笑着要了裴灵萱与她心上人的生辰八字,而后宁神掐指,卜算起来。
卦成,她如坠冰窖,面色瞬间惨白。
她不信,又从袖中拿出蓍草,却依旧是刚刚的结果。
“是不是,不大好?”裴灵萱咬着唇,面色担忧地看向云芙。
云芙看着裴灵萱娇美灵秀的面庞,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许久后,云芙缓缓开口,“都好。”
裴灵萱面色才阴转晴,又恢复了刚刚的活泼。
但地上尚未收拾的蓍草,却是情深似海,阴阳两隔的大凶之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