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辸,尘辸!”千月看见尘辸已经躺在地上,连呼了几声,他却始终双目紧闭,似乎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了。
这到底是哪里?她抬头看这片虚无的纯白的世界,除了她和尘辸,便见不到任何东西。他们仿佛进入了某个特殊的地方。
南司冷笑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那距离远得仿若隔着一个世界。
“两位仙君既然想睡了,那便祝二位做个好梦!”
南司将虚无鼎收回,望了一眼被困其中的两人,不再言语,朝长宁村而去。
虚无鼎可困神魔,鼎中并无杀阵,只是会扰人神思。若被困之人有所执念,便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梦中,可在梦里见到想见之人,一偿宿愿,难以醒来。
而无回忆、无所执念之人,所见便是一片纯白虚无的世界。
此时尘辸已经深深陷入梦中,任千月如何呼唤推摇,也毫无转醒迹象。她心下着急,却又不敢四处查看,怕这邪门的地方一会儿再找不见尘辸了。
焦急之时,余光瞥见他手中仍紧握着的渺音笛。她忽然心中一动,见尘辸每每用它控制妖魔,很显然这笛子可唤神思!只是这玉笛他看重得很,旁人连瞧也不让仔细瞧的。
这紧急关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对不住了,尘辸,权宜之计用它唤醒你。待我们出去了,我再向你赔罪!”千月只犹豫了一瞬,便从他手中取出渺音笛。
那笛子玉质细润,握在手中沉沉,她手指轻轻摩挲,放在唇边,只吹出了第一个音。
突然间天旋地转,白色的世界被撕出无数裂口,沉沉墨色从裂口处迸出,似另一个世界奔涌而来,压力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千月倏然昏迷过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恍恍惚惚间,似乎听到有声音在哭。
“娘、娘……”
“云儿,不哭,拿着……这个。”
“娘……”
千月忽然睁开眼睛,入眼是漆黑破乱的屋顶。
这是哪里?她倏然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农舍里,而大量混乱的、嘈杂的哭喊嘶叫声交杂着从屋子外面传进来,充斥她的鼓膜。
发生了什么事?尘辸去哪儿了?
她还来不及去查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就听见断断续续说话声和哭声,又从旁边传过来。
她立即转头去看,便见到农屋的地上跪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泪眼婆娑地趴在一个娘子身上,哭得都快断气了。
那娘子躺在地上,脸色惨白,衣裳却是大片血红,嘴角也不住地往外渗血,说话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安慰着那个孩子,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已然是不行了。
“娘,别丢下我!”
“云儿乖……拿着这支笛子,它会保护你……”那位娘子吃力地从怀中摸出一支玉笛,塞到孩子手中。
千月猛然睁大眼睛盯着那支玉笛!那那那不是尘辸的渺音笛吗?!为何会出现在她手中?
女孩哭道:“不,这是爹爹给你唯一的东西!”
“听话,拿着它,去昆仑找你爹爹……他只要看见这支笛子,就会认出你的。”
“我不要离开你。”女孩哭得撕心裂肺。
“娘不行了……云儿,别哭,你一定要好、好的,找到……你爹爹”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连呼吸声也一并消失了去。
“娘……!”女孩失声恸哭,垂下头将整个上身趴在娘子身上,无声地耸动着肩膀。整个人看起来极度的无助和伤心。
忽然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千月被眼前这一幕弄得心中酸楚,忍不住跟着落泪。
外面的呼喊告饶声越来越大,似乎是在进行一场厮杀。
千月站起身,走到女孩身边柔声安慰道:“小妹妹,别害怕。姐姐是昆仑的人,姐姐可以带你去昆仑找你爹爹!你乖乖待在这里别出去,姐姐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说罢她便往外走去,可才走了几步,便赫然发现自己再也挪不动脚步了。
千月一惊,“怎么回事?难道这里有什么法阵吗?”她讶异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回头去看那个小姑娘。
女孩没有任何反应,仍旧趴在娘子身上哭泣。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玉笛上,千月暗自打量了一遍,没有认错,确实是尘辸随身携带的渺音笛!
她不禁暗自疑惑,听这母女俩的对话,笛子应该是女孩的爹留给她娘的信物,也是他们父女相认的信物。
难道……?
她脑中突然蹦出一个骇人的想法!
难道说——尘辸就是她的爹爹?!
要不然他的笛子怎么会出现在这位娘子手中?
六界皆传,蓬莱圣主的红颜多,或许这便是他在凡间惹得一笔风流债,有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娃娃!
千月感觉有口气堵在胸口,难受得很!偏偏又不知道他人去了哪里,想要问个清楚也不行!
门外突然火光四起!男男女女陡然提高的哭喊声令人毛骨悚然!
一个嚣张跋扈的女声,在外面吩咐,“给我再搜!反抗者杀!哼,我就不信,个个都是硬骨头!”
声音传进来,女孩突然直起身子,双眼通红地看向门口,眼中满是彻骨的恨意!她猛然起身,朝门外走去。
“小妹妹,你等等!”千月连忙劝她,“外面一听就是人多势众,你一个小孩子,还是先把自己藏好,让我出去看看!”
女孩恍若未闻,紧抿着唇,一张小脸冷若冰霜,满身寒意,径直走了出去。千月无奈只得跟上,不过令她意外的是,这一次却是顺利地走了出去!
走出门外,她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村庄,而此时这座村庄四处燃着火焰,黑烟弥漫,村民们有些被抽打折磨,哭喊求饶;有些被火烧着了,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喊叫;有些则已毫无生气,僵硬地倒在了泥地里。
千月大骇!这简直就是活活一幅人间炼狱的模样!
而始作俑者——那名领头的女子,正高高在上睥睨着他们,语气狠戾道:“若你们不说,那他们,就是你们的下场!”
有人跪地连连求饶,“却兰公主,公主,求求您高抬贵手,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被唤却兰的那个女子,面色一冷,倏然伸手抓住他的脖子,一拧,那人便没了声音!
千月惊骇之余,却莫名觉得“却兰”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刚要上前阻止,云儿姑娘却已经赶在她的前面,走了过去,对却兰说:“你想找的东西,我知道在哪里。”
却兰怀疑地打量着她,语带讥讽问道:“你知道我要找什么?”
“无恨水。”
话说出口,便看见却兰的眼神一滞,她知道自己说对了,于是冷静道:“这些村民什么都不知道,你把他们放了,我带你去。”
却兰对手下挥了挥手,他们便放开了那些村民。
“小丫头,你最好别骗我,否则,你一定会后悔这么做!”
云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转身对一个中年男子说:“良伯伯,带大家走吧!”
良伯没有想到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竟会是这么一个稚嫩的小姑娘站了出来!
他想要说什么,却见云儿的目光闪动,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良伯僵住片刻,艰难地点了点头。
云儿如释重负,回头再看却兰时,眼中只余冰冷和决绝,“走吧,我带你去。”
“等等!”千月喝道,“却兰是吗?我管你哪来的公主,你如此草菅人命,难道没个说法吗?”
却兰倒是理也没理,抬脚便跟上云儿往山中去。良伯也带着剩余的村民,四散逃去。一时间,竟没有任何人驻足,也不曾有人看她一眼。
而正觉不对的千月似乎突然被某种力量牵引住了,被动地跟上了云儿。
“什么情况?!”她惊诧地发现,那种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又来了!
被这么牵引着,跟着她们走了一路。这一路上的跌跌撞撞让她意识到,她并不是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仍可以在小范围内自由移动,但一旦超出了某个界限,便会被那种奇怪的力量拉回!
在反复试验了好几回之后,她几乎可以确定,她的移动中心就是——云儿姑娘!
简单来说,她只可以待在云儿身边!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设定?!千月一头雾水,尝试用她那微弱的法术挣脱这种束缚,却发现根本无法使用法术。
唉,早知道就应该跟着师父好好修习的!师父,你在哪里啊?
在心中叹息了几声,只得无奈接受了现状,走一步看一步吧。
周围群山环抱,山路崎岖陡峭。走到山林深处,云儿停了下来,“到了”。
却兰环顾一圈,狐疑道:“哪里?”
云儿冷笑,“你若是连入口都看不见,怕是也没这个能力取走它!”
却兰不悦,狠狠瞪了她一眼。挥手施法,不多时,一个幽黑的洞口,便幽幽隐现在了她们面前。
她用下巴指了指云儿,“你,进去!”
“洞内无光,多点几个火把。”云儿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毫无犹豫地走进了山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