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六月底,黄庭山来了一场绵绵山雨。
宋薇歌坐在青檐下的石阶上,单手托腮,百无聊赖的听着音乐。
偶尔会有细雨越过屋檐,打湿她的裤腿,她也并不在意。
“别打坐了,起来吧。”
大约一点钟的时候,打坐中的宁危被宋薇歌叫醒了。
修炼无非是内蕴元神、外养三气,基本不会出现被人打扰,就会走火入魔的情况。
当然,画符的时候除外。
“怎么了?”
宁危起身,发现窗外的风雨已经停了。
天空澄澈,还飘着几朵白云。
院子里都是雨后泥土的气息,树叶上还挂着露珠。
他低头一看,发现桌上杂乱的笔墨纸砚都拾掇好了。
黄纸被规整成了一沓,和丹砂盒一起放在砚边,狼毫符笔被挂在了毛笔架上。
作为一个符修,专业技能放下不了一点。
就跟学校那些美术生一样,天天捣鼓那些油桶、调色盘、铅笔、画纸,乱是必然的。
甚至还有人说,不要要求美术生的画桌干净了,他们连辣条西瓜蛋糕小零食都往画桌上扔。
宁危算是比较乱,但还没到零食往桌上扔的程度。
这次桌上罕见的规整,宁危不禁笑了一下。
都说除了爸妈,没人帮你收拾桌子,他这算什么?
“还能干什么?吃饭啊。”
宋薇歌一只手叉着腰,“还要让我请你啊?”
“你做饭了?”
宁危惊讶,没想到宋薇歌还会做饭。
“快点来吃吧。”
宋薇歌催促,已经坐在小石凳上了。
又是帮忙收拾桌子,又是做饭的。
宁危迈过门槛的时候,忽然又顿了一下。
他想起早上八点多,去接宋薇歌手里的西瓜的时候,问宋薇歌有没有吃早饭。
宋薇歌当时说没来得及吃早饭。
于情于理都得给她做个早饭的,但是这姑娘实在是过于懂事,愣是一句没提,导致宁危忘了这茬。
倒是一直在催宁危赶快把西瓜切了,让他不要浪费。
宋薇歌愣是监督着宁危把西瓜都吃完了。
好家伙,她早上是一口没吃,宁危反而是吃西瓜吃饱了。
她早上什么都没吃,背着半颗西瓜走了那么长的山路。
饿了那么久,一句抱怨没有,还做好了饭让宁危来吃。
“对不起啊。”
宁危坐到另一个小石凳上,惭愧道:“你早上没吃不说,还让你给我做饭。”
“这有什么的,反正我早上也不怎么爱吃饭。”
宋薇歌递给了他一双筷子,“尝尝我做的怎么样。”
“嗯?这是?”
“麻辣土豆条,但考虑到你不能吃辣,所以换成孜然味了。”
宋薇歌盛了一碗米饭,这倒不是给宁危盛的,她夹菜吃了起来。
虽然嘴上说早上不怎么吃饭,但她确实已经很饿了。
她又不是青城峨眉那些修道的。
背着七八斤的西瓜走了将近四公里的山路,能不饿吗?
她做好饭还踟躇了一会儿,在想要不要叫醒宁危。
宋薇歌也怕出现电视剧里走火入魔的情况。
但最后还是叫醒宁危了。
“我尝尝。”
宁危也盛了碗饭,夹了一筷孜然土豆条,放在嘴里嚼了嚼,惊奇道:“我说宋小姐,你这手艺可以啊。”
“你吃得下就好。”
宋薇歌吃着饭,自然而然的说:“我就是想你天天就是鸡蛋,油麦菜,土豆换着吃,口味肯定淡的很,换个油炸土豆条可能会更开胃一点。”
她说的很自然。
宁危愣了一会儿,说了句谢谢。
怕他吃不上水果,所以背着半颗瓜走了山路。
看他厨房就那么几种菜,所以想着给他换着口味做点吃的。
这女人聪明的过分。
但有时候又傻的可爱。
上次吃火锅知道他吃不了辣的,这次愣是把辣椒粉换成了孜然粉。
但宁危可是和她一起吃过钵钵鸡的,钵钵鸡也是辣的。
他是能吃辣,但吃不了川渝火锅现在那种堪比辣椒精的辣。
结果宋薇歌愣是忘了一起吃钵钵鸡的事,只把他吃不了辣这事儿当成金科玉律死记在脑子里了。
又聪明又傻是什么?
是憨。
现在明白,里写的‘娇憨’是一种什么气质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
听到宁危道谢,宋薇歌还真的一脸娇憨的说:
“我回头多发你几个菜谱,你学着做一做,不要总吃鸡蛋面和土豆饼了。”
“嗯嗯。”
宁危嘴里嚼着米饭,含糊不清的附和。
“哼哼。”
宋薇歌的心情相当好。
她一直都想在聊天软件上说点什么,只是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说来好笑,她一个情商极高的女孩,居然不知道找话题了。
现在有了菜谱这个由头,就能随便聊点家常。
甚至更进一步,以‘我新学会了一道菜,你来我家尝尝’这种为引子,带到家里。
两个人吃完饭,宁危赶忙去收拾碗筷。
水果是宋薇歌带的,饭是宋薇歌做的,总不能碗筷还是宋薇歌去洗。
宁危去洗了碗筷,之后又去洗那身道袍。
宋薇歌难得休息了一会儿,她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凳上,冲着坐在旁边搓洗道袍的宁危搭话。
“宁危,你知不知道昨天同学群都在艾特你啊?”
“我知道啊。”
宁危随口回了一句,“都在问我是不是真道士,os服是从哪买的,质感这么好。”
“咯咯。”
宋薇歌听了咯咯笑个不停,“那你是怎么回的?”
“我能怎么回,我没回啊。”
“怎么?被质疑身份所以生气了?”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他们质疑不质疑,都不影响我是真道士。”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洗完晒上了衣服。
见到宁危去清理祖师堂和前院的香炉鼎,宋薇歌也帮忙做了一些事。
打水,投抹布,倒垃圾。
直到夕阳快要隐没入山林之中。
晚饭是宁危做的,还是鸡蛋面。
“你一直说我只会做土豆饼和鸡蛋面。”
看到宋薇歌吃的很香,宁危吐槽道,“我看你也没少吃啊?”
“那是因为我不挑食。”
宋薇歌也反驳道,“帮你干活伙食都这么差,你这个观主都不反省一下吗?”
一顿饭吃完,暮色已至。
“走吧。”
宁危把碗筷端去厨房,出来对宋薇歌说。
“哦……那我走了。”
宋薇歌有点不舍,但天色晚了,也不好久留。
上一次来这家道观的时候,她只想着赶快逃走。
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想留下来。
宋薇歌感叹。
她走出道观有一段路了,又回头望了一眼那灰墙黑瓦的小道观。
这一转头,就看到一个笼罩在夜色中的高瘦男生,宋薇歌被吓了一跳。
“宁危!?”
宋薇歌又惊又喜,完全没想到宁危会在这里,“你怎么在这里?”
“送你回家啊,那要不我回去?”
“别,算你有点良心,知道送我回去。”
宋薇歌嘴上哼哼,心里却有了一点青春期的悸动。
只是她把这一丝悸动藏的很好。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一切又恰到好处的令人心安。
她想起从宁危那里拿到的那张平安符。
黄昏时分,两个人从泛白的青石阶走下。
小野马就停在驿站,宁危自然是打算送佛送到西的。
宋薇歌坐在小野马后座,从头盔狭窄的视野中——
她看到了两边不断倒退的景色,看到了并不刺眼的夕阳,看到了蜿蜒到远处的公路。
以及,从男孩头盔不透明的防风挡板上。
她还看到了波光粼粼的青春和最美好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