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万籁俱寂,人们早已进入梦乡。
此刻,王府大院高墙上出现一个黑影,只见他东张西望一会。王府漆黑一团的,黑衣人心里乐道:“想不到我堂堂正正的君子,不曾想两次来这里却都如梁上君子般偷偷摸摸的。”
这时远处传来二更梆子响,黑衣人纵身跳入王府,猫着腰蹑手蹑脚跑到走廊上,正想探看一下。不巧这时传来一阵嘀咕声:“这冻死人的鬼天气,老子却还要巡更,真是倒霉透了,大冷天喝杯小酒,蜷在被窝里多好啊。”语气中带着不满和怨恨。
随着声音,拐角处隐有微弱亮光由远至近,一人提着灯笼走来。黑衣人望望四周无可避之处,脚步声已渐近,情急之下,黑衣人跃上廊檐,双手抓住廊梁,双手向后勾住,整个人横贴在梁上,眼睛朝下直直盯着走廊看。
那巡更院丁走过黑衣人下方时,黑衣人猛地跳下,出其不意就朝那人后脖颈捶了一下。那院丁不晓就里,稀里糊涂地就晕了过去,软成一团,手中灯笼和梆子脱手而落,黑衣人怕弄出动静,遂一手接住灯笼和梆子,一手扶住那院丁轻轻放倒在地,黑衣人拿起灯笼吹灭,一齐和梆子放在那院丁身旁。
黑衣人正待离开,忽然想到什么,狠狠拍着自己脑袋,嘴里小声嘀咕着:“哎呀,怎么把他打昏了,忘了问他药房在哪?老段啊老段,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呀?”
原来黑衣人竟是段无痕!他为甚夜闯王府?当然是为寻解药而来!他四下里瞧瞧,黑灯瞎火,王府又庭深院阔的,上哪找解药啊,算了,先找找看再说。
段无痕摸黑在王府里走来走去,就像一只无头苍蝇找不着地方。他怕惊动王府里的人,只得蹑手蹑脚地走着。
不料此刻那巡更院丁醒了,他摸摸后脑勺,隐隐作痛,他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躺地上了,奇怪了,脖子好痛。”他看见灯笼熄灭,拿起火折子重新点燃,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筋骨,心里直纳闷,大冷天的怎么自己会睡在地上呢?他望望四周,借着月光隐隐约约看见有个黑影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他猛然惊醒:刺客!遂敲响手中的梆子,大声疾呼起来:“抓刺客啊!有刺客啊!”刹时间惊动王府上下,顿时灯火通明,守卫、家丁、护院一齐叫唤起来,一时间喊声雷动,震耳欲聋。
段无痕见势不妙,“呸”了一口,骂道:“糟糕,被发现了,贼杀的,早知道杀了他省心。”
这几日柳人杰随王爷出行,府内大小事务皆由柳月柔做主。此刻她跑到大院中间,王府家丁们和血衣门喽罗们全执着火把,一窝蜂都跑出来了齐集在她中间。柳月柔吩咐众人道:“你们分头仔细给我认真搜查,不要放跑了刺客!”
众人回答:“遵命,小姐。”随后各自亮起兵器分头搜索去了。
段无痕此时躲于后园假山里,心里暗暗叫苦不迭,现今四下里全是火光,亮如白昼,无处藏匿,看来此番定然是凶多吉少了。正在担心时,他突然看见前方有个小庭院,院子大门紧闭,透过亮光隐约可见林荫掩翠,段无痕心想这定是王府内眷香居之所,那些粗鄙下人应该不敢随便擅入。想到这里,段无痕快速跑到院子前,墙不高,他一个纵身,翻了个跟斗就跃入院中,落地后顺势翻滚,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院外人声嘈杂,不断有人嚷嚷:“别让刺客跑了!”“刺客朝后院去了!”喊声此起彼伏。
段无痕见院子左边有个房间灯光昏暗,好似无人,他慢慢走到房门前,轻轻试推下门,居然未闩。他打开门进去,遂即关闭房门,借着微弱亮光仔细打量着这间屋子。
屋子布置得精巧雅致,四面墙上挂满历代名家字画,角落里全摆放着盆栽花卉,尤其是右边墙角那一盆劲竹,苍翠荫郁,霜凌傲骨,更透露着一股铮铮气节。房间正中一套八仙案椅擦拭得亮堂堂的,桌上燃着薰香,烟雾袅袅,香气扑鼻,段无痕见到这些,不禁啧啧赞叹道:“想不到这乌烟瘴气的王府竟然还有此等清新雅逸之处,真不知是何人所居?”
段无痕虽然生性粗犷豪放,浪荡不羁,桀骜不驯,然而他也是一个风雅潇洒之翩翩君子,此时他见这屋里的摆设甚是雅致,便饶有兴趣,全然忘了这次进王府的目的,聚精会神地欣赏起墙上的字画来。
就在段无痕流连于字画之际,耳畔响起一声轻语:“贵客似乎对贱妾这些字画颇有兴趣啊?”他闻之大惊,扭头循声望去,只见一美艳的中年妇女正站在他身后,脸上笑盈盈的。段无痕见那妇人,虽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身披一件大红裘衣,略施粉黛,更显雍容华贵。他正欲上前捂住妇人的嘴不让其高呼。突然这时院外传来敲门声,并有一女子喊道:“娘,娘,您老在吗?”
是柳月柔的声音!
妇人应道:“哦,是柔儿啊?有事吗?”
院外柳月柔叫道:“娘,刚才有个刺客闯进王府,我来看看此贼有无跑进别院。”
段无痕攥紧拳头,眼睛怒视着妇人,他心想:只要妇人说出自己在这,必尽全力最后一搏,大不了玉石俱焚!
只见妇人依旧的笑靥如花,冲着院外道:“没有,柔儿,娘没事,娘要歇着了,你们到别处去找找看吧。”
“知道了,娘,您老自己当心点,别让刺客扰了您,我先走了。”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远去。
段无痕心生狐疑,既然柳月柔唤眼前这位妇人为娘,那这妇人必是柳人杰之妻!可她为何还要救自己?怎么回事?
正当他疑惑不解的时候,妇人示意他莫要出声,待外面人声散去,她走到段无痕跟前,说:“他们走远了,过一会你从院子后门走吧。”
段无痕拱手施礼道:“多谢夫人搭救。”
妇人还礼说:“贵客无须多礼,请自便。”
段无痕更加一头雾水,迷惑不解,问:“夫人不问我是何人,为什么夜闯王府,就这样把我放了?”
妇人浅浅一笑说:“每个人都有不让人知的秘密,你不想说,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刨根问底呢?你说是吗?何况这里本是个藏污纳垢之所,大侠来此寻仇也在情理之中!”
段无痕见妇人如此大义,颇有男子胸襟,心中感叹不已:如此奇女子怎么会下嫁柳人杰那个衣冠禽兽呢?虽如是想,然而他还是拜谢了妇人,言道:“夫人之恩,容在下日后相报,段无痕告辞了!”说完正欲开门离去。
妇人听得“段无痕”三字,惊讶万分,赶紧叫道:“段大侠,等一下。”
段无痕顿住脚步,道:“夫人还有何吩咐?”
妇人问:“阁下莫非就是虚无宫首座‘逍遥醉剑’段无痕吗?”
“明人不做暗事,在下正是你家相公的大师兄,你现在喊人来,我不会逃走,更不会束手就擒,我拼尽全力也要替师父报仇。”说完段无痕昂首立于妇人面前。
妇人走上前,面朝段无痕深深鞠了一个礼,段无痕诚惶诚恐,连忙问道:“夫人为何行此大礼?”
那妇人抬起头,早已杏目汪汪,凤眼含泪道:“段大侠,我忍辱负重十五年,甘愿待在柳人杰这个畜生身边,你知道我有多苦吗?”
“夫人究竟何人,为何伤心落泪,要是信得过段某,不妨直言相告。”
“妾身名唤云秀,乃是大刀门秋思九的大徒弟诸葛英之妻!”妇人抽泣道。
“啊”的一声,段无痕张大嘴巴,惊讶不已,问:“那你为何会在此地?”
云秀示意段无痕坐下,两人走到八仙案桌前坐定,妇人止住伤感,拿出丝绢轻轻擦拭着眼泪,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还不是为了柔儿啊。”
段无痕道:“你是说柳月柔?她不是柳人杰的女儿吗?”他越听越糊涂了。
云秀杏眼含恨,说道:“其实柔儿并非柳人杰所生,乃是秋家血脉,秋思九的孙女,秋怀恩之女!”段无痕更惊讶了,云秀接着说:“当年柳人杰血洗大刀门时,柔儿年方一岁,柳人杰并无加害之意,反而欲意抱走。被我撞见,我见柔儿在贼人之手哇哇大哭,便谎称乃是柔儿乳母,抱过柔儿哄她睡着。不料柳人杰那厮见妾身有几分姿色,又与柔儿亲近,遂一并带入府中,当夜妾身便遭其淫辱。为了柔儿我只能苟且偷生,待到她长大后能报仇雪恨啊!十五年了,也不知夫君是死是活,只盼柔儿能重振大刀门。”说到这里,云秀早已泣不成声了。
段无痕听完也跟着眼眶湿润,心里对面前这个刚毅女子肃然起敬,正想着要不要告诉她柳月柔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以及杀害诸葛英的事情,忽然外面又传来嘈杂的声音。
兵器哐当作响,脚步凌乱,人声鼎沸,四下里全是火把,那柳月柔又带着人朝别院过来。
“他妈的,这刺客还会飞天遁地不成,找了这许久不见踪影?”
“兴许早逃离王府了吧!”
柳月柔细细思量了一会,道:“大家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