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下起了好大的雨啊。
教导主任站在馆长病房的窗边,默默地看着落在嘉兰王都里的这场雨。
很少见这么大的雨,也很少见嘉兰王都如此黯淡过,代表着无上荣光的嘉兰王都被这场雨彻底吞没在其中,这座辉煌如永恒王冠的城市像是披上了一层蓝绸缎,看不到外面的灯光,仅能看到如大幕般被拉下的雨幕。
圣伊丽莎白院里静悄悄的,原本会鬼哭狼嚎的夜晚因为血术士们死了大半而安静了下来,校医院的药也明显有问题,给馆长灌下去后,这家伙就和死了一样,要不是还有出的气,教导主任就真的要去外面喊人了。
他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大雨,当年他像条野狗一样,被逐出阿瓦隆魔法团,来到国立魔法大学的时候,天空中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
教导主任叹了口气,“一晃好多年了啊。”
熟悉的声音像是回应一般响起。“是啊,一晃好多年了。”
“罗德?”
扭头看着那个站在门旁的年轻人,教导主任有些诧异。
为什么罗德会来这里?
而且今天他穿的那件黑袍,似乎和阿瓦隆魔法团的款式不太一样,花纹好像变了。
“老师。”罗德只是笑着,他的笑容中不再如往日那般标准而刻板,带着三分惊异,三分怜悯,三分轻松,剩下那一分就彻底捉摸不透了。
“你是来看馆长的?”
罗德只是笑笑,他没有回答,而是来到了教导主任的身边,“老师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住他。”教导主任有点无奈地指了指被锁在床上,喝了药之后整个人都呆傻掉的馆长,“他没有亲人,一个人丢在这里,未免过于可怜了。”
“老师,您不也是没有结婚吗?可怜别人前,还是先想想自己吧。”
“那不一样。”教导主任沉默了一会儿,他看了看罗德,“你的婚期定下来了吗?”
“定在了今年的圣夜。”
“在一年的最后一天吗?”
“毕竟在这件事情上我说了不算,是盾之公爵那边决定的。”
“哦。”教导主任顿了顿,“和玛琳相处的怎么样?我记得她在学校里的时候,脾气可算不上好。”
“相处得挺好的。”
“真的吗?”
罗德微笑着避开了这个问题,“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教导主任只是一点头,“这样啊。”
罗德反而有点不理解,“您的反应真平淡,一年前,您不是反对得很激烈吗?”
“或许是我偏见太深,我在你之后,又见过一对类似的少年少女,女生也是去年毕业,男生是今年刚刚毕业的。”教导主任笑了笑,“刚见到他们的时候,我只觉得是两个麻烦,男孩阴郁又急躁,女孩则要比玛琳凶狠一万倍,组合在一起整日里便是各种吵闹与打架,但最终,两个人都成长为了出色的大人。”
“真好啊。”
“大概在那个时间段,他们对彼此而言,都是‘正确’的那个人吧。”教导主任停顿了一下,“对你而言,玛琳·兰德是那个对的人吗?”
“问的还是那么犀利啊,老师。”罗德低下了头,许久之后,他如此说道,“当然——不是。”
窗外的雨哗啦啦地落下,很久之后,罗德的声音如雨珠一般,冰冷落下。
“她只是我必须拿到的那个人。这只是代价,我接受了,仅此而已。”
教导主任叹了口气,他从罗德接受和玛琳·兰德的婚约开始,就觉得有些看不清自己这个学生了,“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呢?你很不开心,我看得出来。”
“为什么?”罗德脸上的笑容变了,变得刻薄而冷漠,“老师,如果您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扔在街道上,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只能跟随其他人行乞,拼命攒钱想要用魔法出人头地,结果在学校的日子里,还是被挖苦,被孤立,被当作异类,甚至连宿舍都没有你的位置,您当然也会觉得权势是好东西。”
“还放不下吗?你已经比许多人成功了,有的人延毕,有的人落榜,有的人拼尽全力才只能正常毕业,有的人不得不为了生活而去做一些危险的兼职,而你现在是阿瓦隆魔法团的副团长,八级魔法师,骑士头衔也拿到了。”
“那又有什么用呢?没有领地,没有真正的爵位,我什么都算不上。”
罗德将目光放到窗外,目光迷离。
“我不想再经历那种事情了,所以我要忍住现在的不开心,为了将来能够开心地活下去。”
“你只会越来越患得患失的,罗德。”教导主任摇了摇头,“所有的一切都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你也许在生命走到尽头前,都无法真正触及到。”
罗德叹了口气,很亲密地靠向了自己的老师。
教导主任的瞳孔却在此刻骤然一缩。
他低头看去,长剑刺入了自己的小腹,正在缓缓拧动着,肠子被拧成一团,火焰燎烧着血肉,但混在红焰之中的,是鲜血的侵染。
“老师,你还是那么喜欢说教。”罗德附在教导主任的耳旁轻轻说道,“可惜,说教毫无意义,唯有握在手中的力量才是真实的。”
教导主任喘着气,那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紧紧攥住了他的咽喉,“这是鲜血魔法!”
“请不要那么吃惊啊,老师。”罗德微微一笑,“您作为阿瓦隆魔法团团员活动的时候,不是常常有这种感觉吗?”
“你作为阿瓦隆魔法团的副团长,居然堕落为血术士。”
“堕落?”罗德哑然失笑,“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原本就是呢?”
教导主任注意到了他的用词,“你们——”
罗德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多言,但他已经不在乎了,局面完全落在他的手中,“似乎说得有些多了,抱歉了,老师。”
长剑拔出,罗德从教导主任的小腹间抽出了那把剑,鲜血却没有从中喷出,交织为网的鲜血魔法渗透进入了血肉之中。
鲜血逆流。教导主任的身躯胀大了起来,他的后背骤然破开,喷出的血液是剑的形状。
鲜血魔法,血剑。
骤然失血之下,教导主任有些无力地跪倒在地,四肢冰冷而麻木,大脑暂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罗德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教导主任,轻轻地叹了口气。
“老师,你老了,谁能想到,那个徒手能捏爆血术士脑袋的魔法师,现在只能像条濒死的狗一样狼狈呢?”
“你到底在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在为手持权杖之人服务。”罗德若无其事地拍拍身上的血迹,“就像是有人要做好事一样,也有人要做坏事,对于那位而言,他们所做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都值得褒奖。”
“放什么狗屁!”教导主任怒吼着,强行将身体挺直,可是随后,罗德的剑划入了他的胸口。
“似乎偏了一些。”罗德挑了挑眉,从触感上来说,这一剑并没有刺穿教导主任的心脏,“看来您还需要再来一剑。”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披着同样黑袍的男人有点不耐烦地走进来,“还没有完事吗?副团长大人?圣伊丽莎白院里的人可是快要醒了,我的奥术魔法只能再维持十分钟。”
“你、你是阿瓦隆魔法团的人。”
虽然对方没穿阿瓦隆魔法团的黑袍,但教导主任还是认出来了。
“啊,是当年挂过我的老狗。”那男人蹲上前来,踢打着教导主任,“怎么现在像条死狗一样呢?那句‘对你网开一面就是对其他人不公平’可是让我记了好久啊。”
罗德皱着眉,“闪开点吧,我来给他最后的终结。”
“就这么干脆地刺死吗?他不是还想阻碍你的学生进入阿瓦隆魔法团吗?这种死法,未免有些便宜他了吧?”
“罗德!”
教导主任忽然暴吼,这个总是文质彬彬,带着眼镜的老人隆起了岩石一般的肌肉,他将腹部的一整块血肉生生撕下,踩在了脚下,巨大的伤口宛如一只睁开的血眼。
在教导主任的狂吼之中,他双臂交叉,将自己的皮肤扯下来,血肉就这样显露在外面,大量的血止不住地流出,将教导主任的体型强行恢复到了正常的样子,但也把他变为了一个血人。
岩石填充起了他的身躯,磨盘大的岩拳攀附在他的手臂上,犹如巨锤般对着罗德和男人轰出!
男人没来及躲闪,上半身结结实实吃了这一拳,岩拳喷出石笋般的尖刺,将他的胸口刺成了筛子。
但看似凶狠的拳击只是佯攻,真正的攻击来自身下。
六根旋转的石桩三三分开,冲向两人,被拳击震得大脑都在颤抖的男人根本没有躲开,他的下半身就这样被包在其中,旋转的石桩将其碾得血肉模糊。
罗德则是从容不迫地起跳,他躲开了那能够铰烂半身的石桩,抬起了剑,在剑身上抹上了一层血光,生长的血肉蠕动在其中,巧妙地卸掉了那巨大的冲击力。
“很久没有见您这个样子了,但可惜——我不能陪您玩下去了。”
罗德捏碎了口袋中的“血包”,大量的鲜血喷洒而出,长剑彻底变为了血肉之剑,和他的手臂连在了一起。被教导主任自己的血沾染的岩拳将那血肉之剑碾作了一团,血肉之剑却在此刻爆开,化作了四五条触手,刺入了岩拳之中,深入教导主任的手臂。
另一只手,罗德举起了自己的魔法杖。
漫天洒落的鲜血受到牵引,鲜血在空中构建出了火焰的魔法阵,六级火焰魔法·烈焰爆破,将教导主任的岩石防护全部冲碎,鲜血落在他的皮肤上,引得血管中的血液也在一同燃烧!
教导主任还在反抗,他用岩石碾断了那些触手,可是大量失血外加七十多岁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像是当年那样凶悍了。
鲜血剥开了教导主任的岩石盔甲,这一次,刺出的长剑没有偏。
“老师,请不要怨恨我,您也在名单上,就算我今天放手,之后也会有人对您下手的,因为您实在是太烦人了啊。”他轻轻说着,抓住老人的衣领,将他举起至窗边,“有一位奥尔杜隆校长大人已经足够烦人的了,您也是时候,要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了。”
他捏碎了第二枚‘血包’,黑红色的火焰将教导主任彻底吞噬,罗德怜悯地看着那散发出焦香肉味的老人,看着他不再出血的伤口。
“再见了,老师。”罗德将教导主任推下窗,冷冷地看着教导主任被大雨所吞没,“感谢您最后帮我节约了这一点时间,让我不用再单独去找您,‘权杖会血术士入侵圣伊丽莎白院,妄图救出同伙,但被国立魔法大学教导主任击杀,教导主任伤势过重,不幸去世。’,这个理由姑且算是我为老师献上的最后的一点敬意了。”
“什么?”
那个奄奄一息的血术士满眼的不可思议。
下一刻,他就被罗德提起来,长剑从他的眼睛进入,血肉之剑上的肉块蠕动着,汲取着男人体内的鲜血,很快将其变为一具干尸。
罗德将其的血液彻底抽干,从他的口袋中拿走了那两枚拇指大小的‘血包’,“也感谢你这么贴心,还为我带来了血液的补充。”
他将那具干尸随意地扔在了一边,来到了病床旁,看着双目无神,宛若痴呆的馆长。
“那么接下来,就该做正事了。”
说着,罗德从口袋之中掏出了大剂量的药剂,强行塞进了馆长的口中。
“啊啊啊啊!”
馆长发出了发狂的叫声。
“不错的叫声。”罗德有点惋惜地说道,“只是有点可惜,圣伊丽莎白院里的血术士都不能用了,权杖公爵的使者真是晦气的家伙啊。”
“但没想到你会被捆在床上,听说是特级炼金术士,我还特意带来了能阻断炼金制品意识共享的信号抑制器。”罗德叹了口气,“看来是用不上了,真可惜。”
“这样一来,第一个和第二个不可控因素就都解决掉了。”罗德揉了揉脸,标准的笑容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脸上,“接下来,就只剩下等待‘提线人偶’的互相争斗了。”